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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元二十五年九月十二,哲元皇帝驾崩。其皇五子熹亲王爱新觉罗煜祺继位。定国号嘉熹。其生母宜皇贵妃富察氏尊为圣母皇太后。任命济州协领傅慤骧为两广总督,左督御使林策为殿内大学士。

秋日的雨淅淅沥沥划过琉璃顶,譬如这宫人哭声,哀思不绝。直至丧期最后一日;夕阳方露出绯颜,将天际边片片云彩晕染出一片胭脂红。

咸福宫中一切如旧,夕阳边缕缕金光,满上暖阁窗棂,给绛色的软垫镀上一层金光。太后不过四十的年岁,一身白如春雪郁郁的缟服被折下的一束彩霞映得格外明媚。

太后执起一把檀木桂玉制的二胡,那是她一生的爱物,马尾弓弦划过粗细两根银弦,畅如流水,醉若残虹。

这是她拉琴,孝锦皇后抚筝,琴筝合韵同鸣一曲《漱玉词》,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太后拉得累了,便随意搁下,她慵懒斜靠于暖阁坐垫中,夕阳衬得她渐渐老去的芳颜愈发恬静。她极是爱惜地抚着一枚云鲤戏莲的湖蓝香囊。这枚香囊为哲元初年的款式,布料却十分朴素。是当年,初封锦贵人的若鲤,赠与自己的。太后指尖划过香囊布面,心底思绪万千。

几枚合欢,几片鱼鳞,还有一字“静好长留”。

蓦然间,一幅熟悉的画面浮现于眼前。

“妤儿,你快看这芙蓉。真是美极了!”若鲤面露喜色,惊喜地喊道。

如妤面色蕴着几分羞涩,狠狠地拧了若鲤纤细腰间。故露怒意,嗔道:“你看你呀!就这般没眼界。如今还只封了锦贵人,日后做了嫔位,可是要做这儿主位的!”

若鲤忙收回方才的话语,轻整衣衫,忙道:“好啦好啦,我的好姐姐。姐姐是皇上的宜贵人,我是锦贵人,咱们俩一样位分,可日后不论谁先承皇上宠爱,谁先封嫔封妃,都不能舍了彼此。”

如妤恬然地笑了笑,重重颔首,望着这枚香囊:“若鲤,咱们自幼一同长大,一起研习清照词,又一同入宫嫁于同一人,将来的事谁也保不定,咱们不求宠爱权位,只求一世平安,安安心心的度过一世便好。”

“但求静好韶华长留。”

若鲤言罢,便拉着如妤的手,朝着宫门内奔去。若鲤,若鲤...她微微叹了口气,余光中瞥见窗外夕阳,往事复涌上心头。当年的若鲤芳逝之时,就是此番黄昏落日,她永远记得,那天边的霓霞分明就如那唇边的血迹一般潋滟夺目。她也不会忘掉,当年她握着先帝的手,泪如雨下,凄凄哀悼。先帝与若鲤如此恩爱,先帝如何不痛心?那日宫中众人,皆披麻戴孝。先帝亦是罢朝五日,追赠锦贵妃他他拉氏为孝锦皇后。

如妤心想:这世间已无若鲤与如妤,唯剩锦贵妃与宜皇贵妃。阴阳两隔,她却无时无刻不想着她,悔恨着自己。先帝与若鲤已去。只有自己在这你死我活的宫中生存了下来。人人皆羡锦贵妃与先帝深情,而她这宜皇贵妃呢?

何时得过几分夫妻间最寻常不过的温润情分,有的,只不过是那恰如其分的礼遇。她,若非为先帝诞育煜祺聪颖绝顶,否则不过是一个协理六宫的工具罢了,一件摆设,母族荣耀的象征,与其余女子并无二样。若鲤去后,宫中她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相伴多年的侍女回春见太后一个人暗暗出神,含笑道:“太后娘娘切勿伤神了,前朝的尘缘俗世已了,太后该放下心颐养天年了。”

太后摇摇头:“如何能颐养天年?孝锦皇后那件事,哀家到底心有不安,午夜梦回之时我总看到若鲤披散着头发,唇角漫着血,不停地向哀家讨命。”

回春无奈,劝慰道:“已经过去的事就已经过去了,斯人已逝,太后且顾好自己。再者,太后您也是为了皇上啊。”

“不!”太后眉心跳动,隐隐不安:“这些年哀家一路走来,步步经营,可是煜祺他不会明白哀家的苦心的。”她迟钝了片刻,终于还是将卡在喉头的话说出:“要是有一天,煜祺知道她养母之死,是她亲额娘下的毒手,还不知道要怎么疏离记恨哀家呢。”

“太后??”

太后垂眸,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念了两句“阿弥陀佛”,意味深长道:“但愿煜祺能明白我的苦心。”

未尝有嫔妃如那瓜尔佳氏,引起她的注意。呵,那是一个如何的女子。自己的儿子若先帝般痴情至此。

太后缓缓起身,手中紧紧握着那枚香囊。

这六宫之中,要有新的主人,新的篇章。这是丧期的最后一日,熹亲王府中的福晋,侧福晋,格格们依旧一身素白丧服,仅以银簪等略饰。嫡福晋钮钴禄素华主持最后一日的丧仪后颇为乏累,下了礼后吩咐了几句便匆匆回到了福晋格格们暂且居住的宫室。

殿内熏着的宁神香,馥郁香气腾起缥缈白烟荡漾在阁内,浮起一番薄薄的静意。

素华端坐在昭翠棠云椅上,面上浮起一层苍白的哑色,她顺势取下柔荑上银嵌绿松石的护甲,浅粉蔻丹印的一袭素色衣裳的人水灵灵若沐雨春笋。素华微微侧了侧身,索性一手掌脑,垂眸慢悠悠道:“芝露,把刚才文热的参汤拿过来。”

只见十二罗扇紫金霞屏风后旋出一小巧玲珑的女子鞠着身托盘而至:“福晋,山参虽滋补,却不及红参功效佳,奴婢见福晋主持丧仪劳累,一会儿又要赶去乾清宫举哀行礼,实在劳碌。便重熬了剂红参汤。”

素华瞠目,还是接过彩釉游凤汤盏,一咕噜便喝了下去,方用帕子擦拭了唇边的迹子,才道:“红参虽好,可到底是名贵之物,想必御药房所存不过二三,皇上尚未正式登基,国库就算充盈也不能这样奢靡铺张。”

芝露便含笑道:“今日是丧期的最后一日,过了今日,福晋便是正儿八经的大清皇后了,费御药房一支红参算什么,哪怕福晋日日要以红参进补,御药房的人也只能巴巴儿的送来,不敢懈怠分毫的。”

她眸子轻转,玉颊笑靥如花,喜笑道:“福晋今日在乾清宫主持丧仪时,可内务府却早早地就将册后的朝服,朝冠,朝靴送来了。”

素华一惊,霍地张开眼:“倒真是油惯了的!不过内务府怎么敢在服丧之日送过来,若被皇额娘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怪罪呢。”她坚定地摇摇头,露着怯色:“若被发觉了,只说是内务府自己献殷勤,切莫牵扯了我进去。”

芝露只觉万般糊涂,方沉下头道:“这有什么的,福晋也太小心翼翼了。其实又不止福晋,就连皇上登基,还有册封太后的朝服也都送去了。如今宫里谁还有心思记挂着金棺里的那位呢?福晋您啊也太好性子了,却不知道底下那些人个个乌眼鸡似的盼着了,福晋怕是不曾留心,山本格格这两日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太后,嘘寒问暖的。”

素华这才长抒一口气:“她们的心思哪里是这两日才有的,即便我是皇后,可要镇压她们也万般困难,我的出身不高,远远比不上她们,从前在王府时我也总要看着王爷的脸色行事,皇太后告诉过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好,看的过紧了她们只把我当瘟神一般避着。”

芝露挑了挑眉:“她们再闹腾也没几日了,福晋即将母仪天下,嫡庶尊卑有别,就算她们再怎么不安分也还得唯福晋马首是瞻。”

素华木木地望着芝露,漫不经心道:“倒也是,我只盼着这个后位能为我的旻昐争个太子的名分,也不叫他受了旁人委屈。”

“大阿哥是皇上的长子,又是嫡子,如此身份贵重又得太后和皇上万分青睐,怎么会落人与后?怕是日后的庶子个个都要讨好咱们大阿哥,福晋且放心就是。”

素华长吁,起了身,漫步走向窗棂边,凝望着一轮即将落下的红日,才缓缓道:“昐,日光。皇上取予这个名字给旻昐便是盼着他能像日光一样普照天地。”素华长叹,侧过脸是无限怅然:“我虽有福晋之位,却从来不是皇上心中的正妻,昔日在府邸,眼见着瓜尔佳舒和与林璟愿平分皇上的宠爱,我做不得声。后来又有山本惠子与喜塔腊依月进府,只要皇上又闲余时间便缠得水泄不通。我哪里能有半刻与皇上说说话的机会,若不是当年皇太后指了我做福晋......”

芝露紧紧随在素华身后,又言:“福晋永远是中宫,凭着两个侧福晋与小格格能掀起什么风浪呢?妾室永远上不了台面的,日后皇上会念起福晋的诸多好处。况且璟福晋终究是汉军旗出身,舒福晋纵使是满洲上三旗旗主的女儿,且福晋不也是么?舒福晋到底膝下无子嗣。”

素华神色郁郁,喉头苦涩,颤颤的音韵虚虚地浮在空气中,她紧紧撺着手中的帕子,面容沉沉:“她们膝下是未有所出,可我??”她又郁然叹道:“她们是膝下无福,可无福皇上还是陪着侧福晋看桃花,策马,带着格格放风筝,皇上的心装得真满,都没有我的位置了。”她眼里又清潭幽深:“皇上总说我性子太庸懦,皇额娘也怪我太无能。可是凭我在皇上心中地位,我能做什么呢?行嫡妻之责管束妾室们,又惹她们怨怼,她们受了委屈皇上便又斥责我,我若不行嫡妻之责,太后又嫌弃我无能软弱。”

钮钴禄素华,从来都不是皇帝亲自选择。纵使有花样的年华,姣好的面容,可是从来都不得皇帝的君心,她所在乎的亦不是恩宠,只有她与他共同孕育的一个孩子。

待到素华缓过神时,年长的宫女秋圆来报:“福晋,舒福晋与璟福晋来请安了。”

素华迅速掩过再欲破口而出的酸涩,莞尔一笑,立刻扬手示意:“快传舒福晋与璟福晋进来!”

玉兰连祥帘一掀开,只见款款走进两个女子,一月华白滚珠绣软纱氅,袖口几枚淡紫合欢,发髻绾起垂云,松松别入几枚羊脂兰碎玉珠花,一颦一笑见只觉倩倩身影嵌入窗外霞中,她微微福一礼:“福晋贵安。”

另一女一袭淡粉色抹月流霞,高高束起的二把头上别入掐丝景泰蓝如意蝶,饰以淡蓝色球羽绢花,一双鸦黑羽睫盈盈扑闪,唇边含笑处几分轻慢之色,抬首望去便如暖春乳燕,柔媚似风,仙姿玉貌融入景中,这女子跟在前头女子身后,施施然福下身子:“妾身请福晋贵安。”

舒和冷笑一声,牵动着髻上的流苏泠泠作响:“你这礼数倒真是周全的,跟着福晋劳累一日了还行礼如仪,丝毫不懈怠。”

素华旋即道:“二位妹妹且坐。”又笑了笑道:“璟愿妹妹你最是一切稳妥的,自然礼数也周全,只是你一向身子孱弱,还劳累你跟着我一同主持着丧仪,现在累着还来向我请安,实在难为你了。”

璟愿缓缓落座,咳嗽两声,宛如迎风杨柳,在风中依依妩动。她徐徐道:“妾身不过随侍福晋左右,这份功劳辛苦妾身怎敢承受,是福晋操办得体,也得了皇上和太后赞誉,妾身望尘莫及。”

这话道得素华不禁笑靥如花:“璟愿妹妹有心了,这嘴儿也是一样甜,难怪皇上如此疼惜怜爱。”她将目光望向舒和身后:“舒和妹妹亦是不错的。”

舒和眉宇中含带几分厉色:“有心自然是有心的,妾身的这份有心可真是不能与璟愿妹妹比了,倒说得妾身是一味躲懒的人了。”

璟愿昂起头,面色却是意态闲闲,她鹂音漫开:“舒和妹妹说笑了。若说倒躲懒,妾身只怪自己身子骨不争气,一年到头离不开药罐子,平日里不爱理事常常歇着,比不上舒和姐姐帮着福晋一同打点府中上下。”

舒和深深剜过璟愿一眼,如麦芒一般尖锐犀利:“哟,璟愿妹妹这是未雨绸缪啊,皇上还未册封咱们的位分,你便巴巴地奉承巴结福晋,真当是要恭贺你寻得新主了,日后你得了靠山,有了依靠,还愁什么呢?”

秋圆听了颇为不豫,却只是毫无破绽地一瞬,她随即笑道:“福晋便是日后的皇后,皇后凤仪后宫,也是国母,与皇上同心同德。天下人倚靠大清,倚靠皇上安居乐业,必然天下女眷时时要效仿日后皇后淑德,自然人人敬仰。而舒侧福晋与璟侧福晋身为嫔妃,自然应该一同景仰皇后贤德。”

素华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嘴上却带着责怪的语气吩咐道:“少些口舌,还不快给二位侧福晋上茶!”

舒和一时不知如何回驳,却瞧见璟愿的双眼一直与福晋平视亦或是盯着地毯上翠宝迎松针纹,讥笑一声便道:“怎么?从前不见你与福晋多有来往,今儿就忙不迭奉承。福晋的贤德自然人人景仰,可这话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味儿呢?”

璟愿有一丝窘迫,素华也顿时变色,却又不好劝说,只得道:“皇上素来喜欢舒和妹妹你泼辣干练的性子,恁是做什么事都果断有谋,连我都尚且几分畏惧你的雷霆手段,更何况府中姐妹。所以皇上与太后对妹妹你也是一向啧啧称赞。”

舒和哪里肯退让分毫:“福晋圆什么场啊。您的功劳自然还是您的,妾身不敢承受。”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璟愿,嗔怪道:“福晋平日里总忙着打点府里上下,璟愿妹妹倒日日待在书房里清闲,等着皇上来跟你吟诗作对吧。”

璟愿轻嗤一声,捻着帕子婉声道:“总觉得这屋里打翻了醋坛子似的。”

素华正了正身板,即刻解围:“听说自你们进宫的那日起,太后已命太医院为根据你们各自的体质拟了补身的药方子,也已经日日煎了药送去你们各自的居所。”她泯然一笑:“这药是强身健体的,我也喝了。舒和妹妹你别像从前一样觉得苦了舌头就倒在盆盂里,好好把身子补起来,还有,也别总是跟皇上闹别扭怄气,早点跟皇上低个头,才能早点儿生下皇嗣。”

舒和勉强一笑,抱怨道:“妾身知道的。只是也不知道怎的,这药妾身喝着只觉得越来越气闷,脑仁也昏昏涨涨的。”

璟愿眉心一动,浮起一层阴冷的笑意,还是道:“不止你,这药我也喝的气闷,只不过喝药哪有痛快的呢?也只不过想着若喝了药真能有幸怀上皇嗣,那苦了自己也是不怕的。”

素华颔首,语意轻盈道道:“你们体质各不相同,舒和妹妹既觉得喝着不大爽快,我吩咐他们再给你搭脉调整药性就是了。璟愿你身子格外羸弱一些,我库房里有山东巡抚进贡的阿胶,最是补血固气,一会儿走的时候拿去一些。”

璟愿起身谢过,清澈的眸子似乎蕴含着一份恬静的美好,淡唇微扬:“妾身看着福晋这几日主持丧仪劳累,特来看看,还望福晋莫嫌弃妾身不请自来。”

素华黛眉轻挑,笑道:“妹妹见笑了,你能来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顷刻,秋圆便侍着茶盏俸到璟愿身旁的梨木刻纹桌上。

璟愿持盏至唇边,轻抚茶盖,浅浅一嗅,道:“福晋这茶好香啊!这是?雪顶含翠?”

素华笑道:“是,妹妹好鼻子。这叶子还是上回哈特将军献给先帝,先帝赐了皇上再到我这来的。今儿这茶是随意兑了水泡制的,因着忙于丧仪之事,无暇顾及这些细末小事,也不知妹妹今日会来,便未细细烹茶。妹妹你精于茶道,下回便再邀妹妹前来一同煎茶闲话,也好给妹妹赔个不是。”

舒和轻哼一声,眉开眼笑道:“雪顶含翠这样贵重的茶随意泡制岂不暴殄天物?”她瞟了眼案上热气朦胧的水汽,又睨着璟愿道:“雪顶含翠是好,璟愿妹妹烹茶更是一绝,福晋宫里的宫人还是得多向林福晋讨教讨教。”

璟愿眼皮一动,微笑道:“妾身雕虫小技,让福晋见笑了,舒和妹妹也真是折煞我了。”舒和只觉浑身不自在,略福了一福:“时辰不早,妾身告退。”

“妹妹慢走。”素华起了身,索性送了舒和到殿外。待到舒和出来时,已经黑夜璇星,灰云氤氲着明月。舒和望着那月痴痴地发怔。

良久,皎露望着轿辇上的舒和道:“侧福晋今日为何一定要去见福晋?奴婢真是看不得她那显摆样,一会西湖龙井的一会琉璃花樽的全当侧福晋没有呢么?”

皎露只顾着独自抱怨,犹自絮絮叨叨道个不停。全然没理会一旁的舒和已是沉了面容。舒和再耐不住:“好啦,她爱显摆是她的事,福晋一向不得皇上恩宠,难免有时面上挂不住,便只能靠着这些外物撑撑气势。我今日不高兴,只是见不惯林璟愿做作而已,但你这样放肆的话在自己房里说说也就罢了,在外头的时候嘴上得有个门把儿,多学学心霈的沉稳。”

皎露含笑答应,奇道:“侧福晋与皇上已经三个月没说过话了。其实皇上是想跟您和好的,只是您心气儿高,一直不搭理皇上。”她忙劝道:“您可别跟皇上怄气啊,奴婢看得出皇上待您是真真儿的好,他看您的眼神总是那么温柔深情。”

“是么?”舒和意兴阑珊,眉眼郁然:“我不知道,这道坎儿我总过不去,要不是阿玛把我稀里糊涂的嫁了,我也不必拘束在这深宫之中。”

皎露见她忧郁,脸色也瞬即暗沉下去。舒和望着清冷月色,长叹一声,伤怀道:“从此以后,便真的要自嗟不及波中叶,荡漾乘春取次行了。”

皎露只应应,随着舒和漫步长街。路上,正瞧见格格山本惠子乘着轿辇。见了舒和,赶忙下了轿,卑躬屈膝,毕恭毕敬道:“姐姐万福金安。这夜深露重的姐姐出来做什么?”她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畏惧道:“姐姐还不知道吧,妹妹听说紫禁城里头不大干净呢,每每夜里总能听到冤魂哭喊。要不是为了去采集花露给太后做玉露琼霜??”

舒和见她话说的格外俏皮可爱,不禁扑哧一笑:“你呀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怕这个。日后不也总要习惯的么?”舒和见她穿的单薄,关慰道:“夜深露重,自己可要格外仔细身子,到时候染了风寒着凉了要喝药,可别对着我哭哭啼啼的。”

惠子鹅蛋似的脸在月光明朗下显得格外圆润饱满,她俏生生地福了一礼,笑盈盈道:“多谢姐姐关怀,姐姐也要注意身子,那夜鬼见姐姐身子强健,阳气足,就不敢找姐姐的麻烦了。”

舒和哭笑不得,捏了她的鼻子打趣道:“好啦好啦,你今儿也累着了,早些去给太后请了安回自己房里待着。”

惠子施施然行礼,坐上轿子便退下了。

舒和打了个哈欠,努了努眼皮:“今儿也乏了,早些回去安置吧。”

舒和望着周身红墙幢幢,圈起四四方方一块天地。不紧叹然,漫不经心地思索着,她既感到害怕亦感到高兴。她高兴自己会成为那个于她相爱男子的嫔妃,她亦害怕,害怕这金瓦红墙之上,是怎样的滔天巨浪。

待舒和回到殿中,已是月渐西落之时。舒和静静坐于紫檀花鸟纹梳妆台前,心霈一边为她卸去发饰,一遍用香木梳篦为她梳理柔柔青丝舒和一望窗外的清冷月色,不觉道:“林璟愿到底是林璟愿,倚仗美貌乖巧,三言两语就把钮祜禄氏哄得团团转,做作!”

心霈柔婉一笑:“奴婢不知道您今日在福晋那受了什么委屈,可奴婢知道皇上啊是在意您偏心您的,从前您也与林福晋不睦,皇上总是更偏袒您的。”

舒和持了一柄青玉鲤鱼纹如意于手中,轻抚纹理,笑道:“你这样说,皎露也这样说。我知道皇上的好的,可我对男欢女爱丝毫不懂,也不知道皇上是否是我的情爱有知,我想不明白。”她不明白,心底也是若隐若现的浮着这层意味。她望着铜镜里那个自己,从眼角到唇边仿佛褪去了从前少女那样明媚的憨气,也多了不可名状的憧憬的希冀,自己也捉摸不定:“心霈,你觉得我对皇上是不是太过分了。”

心霈点了点头,温柔道:“侧福晋是对皇上苛刻了点儿,可这些情爱的东西奴婢也不懂,但奴婢想问一句,侧福晋在意皇上吗?或者说在意皇上对您的看法吗。”

舒和摇了摇头又点头,她始终无法驱散自己心底的疑云:“我不知道,还未嫁入王府的那几个晚上,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该对着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郁郁寡欢,没有指望了。可我嫁入王府后,却不那种消沉的感觉,我把他当朋友,跟他日日相处很开心,也很畅意。”

心霈笑了笑:“侧福晋您这是情窦初开,羞于言齿呢。”

秋夜的风寒浸浸的,拂在舒和身上,她却恬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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