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凉凉的,呼啸在竹林间仿佛鬼魅一般令人听了不免有些心惊。已是三更时分,皇后睡得并不安稳,伴着皇帝深沉却不均匀的呼吸声,她辗转几番后便睁开眼。
皇后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寝袍,可在昏暗的烛光下也黯然失色。她微微侧身,端详着枕畔这个剑眉星目,下颔分明的男子,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安心的笑。她恐惊扰了皇帝的安眠,注视着皇帝不大安稳的睡态,替皇帝提了提下滑的锦被。
皇帝的额头冒着汗珠,他的嘴唇微微发白,眉头一触一触,仿佛跳动的小虫。他喃喃道:“舒和…舒和…”
皇后恍惚了一会儿,没听明白皇帝的言语,便侧撑起身子凑近一些近耳听着,又一边替皇帝轻拍着胸口。
皇帝不自觉地喃喃道:“舒和…舒和,你别怕,我在这儿。”
皇后听得个分明,她脸上浅浅的笑意逐渐凝固,她怔了片刻,觉得撑得有些酸了,一时不知是躺下还是如何。
皇帝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伴着风吹珠帘玲玲响时霍地坐起来。皇帝大口地喘息着,眼神空洞且有些恐惧。他眉目弯曲,觉得燥热不已,侧首一看,发现皇后在侧,正以一种不可名状的神色望着他时,才想起来今日宿在了永和宫。
皇后起了身替皇帝拍着胸口,细声细语道:“皇上可是梦魇了?”
皇帝缓了缓,觉得略微有些尴尬,便掩饰道:“没有,只是朕觉得有些热罢了。皇后你早些睡吧。”
皇后摇摇头,放不下心道:“臣妾睡不着。”她试探着问道:“臣妾听皇上梦中呓语言及舒和妹妹,可是有什么心事?”
皇帝深深呼吸,躺下道:“今日是你册封皇后的第二日,朕听说嫔妃们早上在你宫里相处得并不和睦,多有口舌之争。”
皇后低下眼,有些自责:“是臣妾管教不严,还请皇上恕罪。只是诸位妹妹们都是新封了位份,又个个年轻气盛,难免多些是非。”
“朕知道。你素来温文尔雅,性子柔软,难免她们不听你管教,这治理嫔妃的事你有空多去请教皇额娘。”皇帝不悦:“听说今日在延禧宫外,宸妃发落了常答应。”
皇后点点头,慢条斯理道:“是常答应与她的宫女言语冒犯,不敬主上,宸妃责罚她们也是理所应当。不过宸妃还是懂分寸的,对常答应不过只是小惩大戒罢了。”
皇帝意味深长道:“治理六宫之事原是你的权利,虽然在理,可宸妃今日也还是僭越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旖妃没受委屈吧?”
皇后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换了低沉的语气,小心翼翼道:“虽同是妃位,可终究舒和妹妹为天象所困,宫人们更敬重宸妃一些。今日宸妃在长街当众训话,舒和妹妹怕是也受了些言语奚落。”她惶恐:“说到底还是臣妾无能,请皇上恕罪。”
皇帝侧首,与皇后四目相对:“朕不怪你,只是旖妃生性桀骜,素来是喜欢由着自己性子来的。如今做了嫔妃怕是她也被框得不自在,更受不了今日这样的委屈。”他继而嘱咐道:“天象之事,只要朕与你都不在意,那就没人会信。你是皇后,朕希望你能够镇压天象流言之事,还旖妃清白。”
皇后只觉得喉头发酸,却还是轻轻颔首,替皇帝拉上被褥,应允道:“臣妾会的。如今宫里的头等大事便是常答应的胎了,她位份低微,供应不足怕是于养胎无益。等过些日子常答应受完责罚悔过了,皇上还是要晋一晋她的位份的。”
“皇后做主便是。”
“夜深人静了,皇上早些安置吧。”
自那日舒和出了慈宁宫后,太后便以宸妃越职代理中宫之事为由申饬了宸妃,还特意褒奖了舒和安分自持。皇后亦是乖觉,下令宫中不许再提舒和天象不祥之事。偶尔有宫人被后议论,若是没抓到便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若被抓着,即刻便送往慎刑司杖打五十大板,如此一来,宫中再无人敢提祥瑞之事,见着舒和也都毕恭毕敬。
这些皇帝也都是知道的,虽明着不提,私下里却褒奖皇后处理得当。自那以后半个月里,启祥宫的人在宫中便抬不起头。舒和又心生一计,着人去散布林璟愿污蔑自己不祥的流言,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启祥宫诸人人心惶惶,永寿宫成了人人追捧之地。
舒和觉得心下畅然开怀,她斜倚在暖炕上,喝一口茶都觉得无比香冽:“宸妃啊也怪不了谁,总想着要压我一头,变着法子来折腾我。她这么看得起我,我就将她一军喽。”
依月亦是高兴,取过一块小糕点吃了,笑吟吟的。她扬了扬眼道:“她是自作自受,以为在宫里闹那么大的排场能树立威信,没想到被太后申饬了吧。”
舒和昂起下巴,得意道:“太后最重礼法,讲究上尊下卑。宸妃唱这么出牝鸡司晨,太后当然不喜欢她了。何况,那天象之说太后就算不偏袒本宫,可她心里终归存了个疑影儿。”
依月连连颔首,慎重道:“可是姐姐,宸妃这次棋差一招,难保不会又变了法子在暗里算计姐姐。”
舒和哼了一声,十分不屑道:“她招数多,我防不胜防,不过左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来我也不怕。”
依月又道:“如今姐姐得势,前途方心未艾。宫里那些人便一个赶一个的上来奉承。这几日啊,内务府那些人眼瞧着我们跟姐姐的关系,愣是往我和毓嫔宫里送了好些东西,说是孝敬的。”她满脸鄙夷,奉劝道:“姐姐,那帮人进言谄媚,你不要轻信了他们的话。”
舒和冷笑一声:“那起子小人素来拜高踩低,我一向看不惯他们,只是啊还是得瞻前顾后,不要轻易得罪了他们。你得宠时他们把你捧到天上去,失意时便会踩得你体无完肤。”
舒和见玉碎红宝珠帘下侯着一个小宫女,面色有些难言,时时瞥着脸瞟着舒和与依月。舒和问道:“你怎么了?一直瞥着本宫与恒贵人做什么?”
那宫女肩膀一抖,忙跪着请罪道:“奴婢…奴婢这几日月事在身,今早又贪吃了个梨,现下有些闹得疼。”
舒和温言道:“梨子性寒,来了月事也不知道忌口。你若身子不适告假一声就是了,不必如此怯畏。”
“谢小主儿。”
舒和奇道:“现在这个时辰不是皎露当值么?怎么是你来伺候。”
那宫女慌张不已,作势捂着肚子:“皎露姐姐染了点风寒,今早起来头晕目眩的,便跟奴婢换了值。”
舒和见她如此,扬了扬手:“你快去吧,若实在受不住,本宫着个太医给你和皎露瞧瞧。”
那宫女连连谢过后便退下,只是走到门口之时又向里望去,露出狐疑之色。
依月见那宫女退下后,便问道:“姐姐,你宫里的这些人底细还干净么?”
舒和耸了耸肩膀,淡淡道:“心霈去查了,说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也还干净吧。我瞧着有那么两个伶俐的,刚刚这个宫女叫桃音,等再过些日子就拉拔拉拔。”
依月面色疑惑,还是谨慎道:“这宫里安排人啊,抹个身份真就跟换身行头一样简单。到底心霈和皎露是老人了,姐姐贴身的差事,还是得由她们两个的。”
舒和点了点头,打趣道:“你啊,别总想着旁人,也想想自己。常答应都有孕了,你还不赶紧抓紧些。”
依月低下头,羞涩得如一支雨后娇艳欲滴的栀子,温柔而又轻盈。她小声道:“我也不知道,这两年多了,四处去寻了坐胎药喝也不见有消息。”她凑到舒和耳边,轻声道:“我有一回侍寝时,去搭了皇上的脉。谁知这皇上啊,竟有些虚呢。”
舒和脸颊一红,迅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还说这样的话,臊不臊?”她问道:“那皇上自己知不知道?”
依月小机灵似的,笑嘻嘻道:“皇上应该是知道的,我看皇上平时也喝着补身子的药,每日的膳食总有一道猪腰子,所以只是难以启齿不说而已。”
依月见舒和眼光里全是憧憬,面色是桃样的红润,笑道:“姐姐为何神色这么痴痴的,可是想到了皇上?”
舒和不由得浮起一个缠绵的笑窝,徐徐道:“我第一次见皇上时,是在宫外斗蛐蛐的时候,第一眼便觉得那样温柔好看,便觉得皇上满目山河。后来阴差阳错地嫁给了他,他那样护着我,那样体贴,那样温柔,连他的呼吸都是温热的。我起初总跟皇上闹性子,后来慢慢的发现原来心里早已对他魂牵梦萦。”
这般说着,舒和已然动容。她的双眼里,是幽潭般的深邃明亮,又如一片星河,熠熠灿烂。
依月见她痴神不已,悄悄地唤了句:“姐姐。”
“姐姐!”
舒和一怔,回过神来见依月笑得露出了一排皓白的齿,随意拿了盘中两颗瓜子朝她扔去:“依月你好坏,不许笑话我。”
依月侧身一躲,还是笑道:“原来姐姐在皇上面前是这么矫情的啊,我今儿可才见识到。”
“那依月你呢?你也喜欢皇上吧。”
依月想要摇头,还是轻轻地点头:“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皇上他的肩膀宽大,带给我许多安心。我本是罪臣之后,皇上不计较这些,容许我伺候在他身边,还给了我贵人的位分优待我,我实在感激不尽。想着皇上若是真心对我,我也要真心回报皇上的真心。”她凝迟片刻,温柔道:“可是姐姐,咱们不论如何都是一起长大的姐妹情分,可不许因为这个生疏了。”
舒和郑重地点头:“不会的,咱们的姐妹情谊比什么都重要。而且依月,皇上不是个寡情薄意之人,所以你只要真心对皇上,必不会真心错付的。”
而此时璟愿正不耐的卧在长椅上悱恻不已。
娉兰端着药膳上前道:“小主儿,您喝点吧,今儿这都热了第四回了,你不喝这怎么好的了呢?”
璟愿厌恶地推开,这一动作却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连着喘了几声,缓了缓才道:“别热了,本宫不喝。年年喝天天喝也不见好,还苦了自己的舌头遭罪。”
自上回遭申饬后,皇帝也未翻过宸妃的牌子。璟愿日日站在睐风亭上,引颈盼望。可日日兴致勃勃的去,又失意而归。这两日,她也不守在睐风亭上了,每回只早晚去永和宫请安过后回到宫里就独自气闷,整个人都虚弱透了。
沁露领着另两个小宫女,前前后后揉肩捶背。娉兰左右为难,还是道:“小主儿,您不能伤心坏了身子,您饭也吃不下,药也不喝,若身子垮了,怎么伺候皇上呢?”
一席话引得璟愿泫然垂泪,她用手撑着脑袋,伤神不已。任由泪水滑落在衣裳上,娉兰想去给她擦泪,却被她一手推开。
娉兰听着璟愿轻轻哼哼的,实在不知所措,朝后面给璟愿揉肩的沁露睇了个眼色。
沁露当即会意,去抱了两只兔子来放在璟愿怀里,又转到后头一边轻轻地给她揉肩,一边笑道:“小主儿,这是您的宝贝兔子,内务府知道您爱兔子,昨日挑了这优良品种的送来,您还没取名呢。”
那两只兔子一灰一白在璟愿的浅蓝色蜀锦缎上,倒也十分乖巧。璟愿也不低头看,漫不经心地随意抚摸着,缠绵道:“就叫花残和柳絮吧。本宫伤心失意,一身病痛,如今又红颜未老恩先断。它们跟着我这么个主儿,怕也是要长夜寂寞,光阴难耐了。”
沁露嗔怪道:“小主儿,哪有花残和柳絮这不吉利的名的。不如叫绒儿和球儿多可爱。”
“绒儿球儿好啊,就叫绒儿球儿吧,总比本宫自己这个残花败柳好多了。”璟愿愈发伤心,她低低吟道:“宿空房,秋夜长,夜长无寐天不明。耿耿残灯背壁影,萧萧暗雨打窗声。太后斥责本宫,皇上也不让我伴驾。怕是哪一日我在这启祥宫里病死伤死了,也无人知道。”
娉兰见她潸然泪下,便道:“您别伤心了,只是太后申饬您,又不是皇上,皇上对小主儿您也是用心的啊。”
璟愿摇摇头,面上浮起脂粉泛起片片煞白,黯然神伤:“皇上若是真的用心,怎么会大半个月也不来看我。”
“小主儿啊,皇上他忙于政务,不得空来后宫呢。这半个月里,也就旖妃和毓嫔各伴驾一次,皇后都吃了落挂呢。”
璟愿低下脸,将下巴收在龙华领子里,愈显几分楚楚动人。她忧郁道:“皇上待我与她们不同的,情分不同,不能混为一谈。”她朝着娉兰凄怆问道:“娉兰,你说,你说皇上他是不是厌恶我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了?要不这么久了,皇上怎么还不来看我。”
璟愿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娉兰皱着眉头,以肯定的语气道:“小主儿,您多虑了,绝对不是的。”她低低道:“其实小主儿,说到底您再得宠,没有皇子还是没有依靠。您瞧瞧常答应,出身低贱,那日那么置喙您,您也不能把她怎么着,还不就是仗着肚子里怀了孩子的缘故么。若是小主儿有个孩子,那您的孩子可是比常答应的孩子高贵百倍的。”
璟愿不置可否,说起话来销魂不已:“我不想有孩子,生了孩子,皇上他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爱屋及乌才爱惜我,怜我。可那不是真的情意,是因为有了牵连,不可分割才不得不虚与委蛇。本宫想要的,只是皇上不因外物而真心实意的对本宫。”
娉兰连连摇头:“小主儿糊涂啊。这是宫里,生下皇子才能有依靠,林氏一族才能有倚仗啊。林大人在朝中十分得力,您的外祖母又是世祖皇后的嫡公主,是爱新觉罗氏。您的外祖父西林觉罗巴勒将军可是在平定西北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您身体里流着一半高贵的满洲血统,有这样的出身,又生下皇子。不论是您在后宫还是林氏一族在前朝那就都是如日中天了。”
璟愿仍然伤感,触动情肠。她曼曼道:“那年皇上随先帝微服私访,到林府避雨。我躲在屏风后面看着皇上,他对我温柔的笑,我从没看过那样温柔的笑容,那时我就遥遥倾心,我便一定要走到他身边去。”她又伤怀道:“我嫁入王府,进入后宫,从来不为了自己的荣华和林氏一族的荣耀,我只想像额娘不介意阿玛是汉人,不顾一切的嫁给阿玛的情投意合爱意浓一样,跟皇上惺惺相惜,白首不离。”
外头的风呼呼啦啦地吹动着窗笼咯叽作响。扬起一片片残叶悬浮在空中。冰冷的风流卷席着晚秋的肃静萧条,将一股股寒气如波推巨浪般地卷入宫中。
恬常在笑意轻浓,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入殿中,几个小太监忙手忙脚地添着炭盆,便道:“这才刚入了十一月里,宸妃娘娘就烧着炭了。”
小宫女忙搬着凳子在璟愿前,恬常在坐下又牵动着鼻翼,觉得芳香沁鼻,她带着饱满的笑意道:“娘娘宫里烧的这炭还真是匠心独运,闻着还有一股子灵香草的味道呢。”
“恬常在好灵的鼻子。”沁露得意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红罗炭,而是启祥宫里独有的灵香草银炭,是皇上命内务府专为咱们小主儿所制。”
恬常在羡慕道:“哎哟,嫔妾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稀罕物,娘娘这般圣眷优容,怕也只有娘娘宫里有呢。”她见璟愿红红的眼颊下盈然泛着两道泪痕,奇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娉兰忙道:“咱们小主儿这是看书看得感动呢。”
璟愿也不掩饰,只是正坐身子,冷冷道:“你倒是来的勤。”
“嫔妾上回吃了娘娘院里的柿子觉得清甜,又贪嘴了,这不来向娘娘讨几个。”
璟愿漫不经心道:“你还算沉稳,不比那常宓韵眼皮子浅,怀个孩子跟得了金元宝似的,还那般背后奚落本宫,真是讨厌。”
恬常在恭谨道:“宸妃娘娘不必为了那小蹄子犯愁,是她不配得您抬举。”
璟愿狠狠睨着她,生气道:“说来还不是你的馊主意,非要以天象之事去拉下旖妃。不但没有镇压旖妃,还弄得本宫失了皇上太后欢心,让她气焰更高了。”
恬常在镇定自若:“我的好娘娘,您气急什么呢。那天象之事,杜太医已经自己故意犯事,拿了银子被逐出宫了,钦天监也已经被嫔妾命人送出宫了。太后和皇上就算再想查,如今也查不到了,更疑不到咱们身上啊。”
“可本宫还不是被太后皇上扣了行事不检,越俎代庖的罪名,失了皇上欢心。”
恬常在嗔道:“娘娘您这话就错了,那只是太后这么觉得,皇上可没有这么说。再说您哪里就失了皇上欢心了,皇上从前那么宠爱娘娘,这大半个月来后宫两次,也得雨露均沾不是?哪就说得上失了欢心了呢。”
璟愿满脸狐疑,睁大了瞳孔,发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见面三分情,皇上不来启祥宫,娘娘还不能去养心殿么?只要您是有备而去,不怕不招皇上爱怜。”
璟愿浅浅地笑了笑,赞许道:“还是你有主意。”她正色道:“皇上太后最重尊卑,往后你在旖妃面前别硬着来,再怎么说她都是妃位,下回你惹急了她出了事本宫也保不了你。”
“多谢娘娘提携。”恬常在狡黠一笑:“咱们明着动不了她,可暗里也该让她吃点亏了。”
璟愿不满道:“你少些歪门邪道的主意,本宫虽不喜欢旖妃,可也没必要去背后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这事有一次就够了。”
璟愿到养心殿时已是午后。彼时皇帝正和舒和还有皇后素华,毓嫔惠子正津津乐道。
皇帝嘉许道:“这回皇后治理有方,平息宫中流言,做的不错。”
皇后心满意足,笑意愈发浓烈:“臣妾分内之事,本该如此。再说旖妃妹妹平白受此冤屈,也是臣妾的不是。皇上不责罚臣妾还如此嘉奖,可真是折煞臣妾了。”
舒和睇皇帝一眼,又看着皇后感激道:“皇后娘娘不必如此谦虚,是皇后娘娘治理得道,才解了臣妾的委屈,臣妾应该好好谢皇后娘娘。”说着,舒和便欠身施了一礼。
惠子笑盈盈道:“宫里流言得以平息,看着舒和姐姐脸上有了笑容,又活泼的像个小兔子似的,臣妾跟舒和姐姐日日玩着,也觉得自己是个小兔子了。”
一席话逗得在座几近捧腹大笑。皇帝觉得惠子玉雪可爱,捏了她的脸一把,朗声道:“瞧瞧瞧瞧,这毓嫔说话还是这么小孩子气,朕看着啊,你才像个小兔子。”
毓嫔灵活地一闪,躲开皇帝的手:“皇上又想欺负臣妾,兔子急了可是会咬人的。”
舒和拾起一颗葡萄含在口中,玩笑道:“旁人倒不一定,你这只小兔子,没准儿还真是会咬人。”
“旖妃姐姐不许取笑我。”惠子羞的颔首。
皇后温纯婉声道:“这毓嫔妹妹一贯得皇上宠爱,还是要注意些分寸的。”
皇帝温言道:“无妨的,皇后不必这样古板嘛。闹闹笑笑的多好。”她见皇后衣着淡薄,便道:“你生下旻昐后身子尚未调理过来,现在又快入冬了,还穿的这么单薄,不怕着凉吗?”
皇后怔了一怔,不意皇帝骤然关切,一时竟语塞凝噎。
“去把朕挂木上的那件暖罩取来给皇后披着。”
皇后感动不已,当即便落下泪来:“臣妾……臣妾多谢皇上关心。”
舒和不意皇后如此感动,当即解围道:“皇上关心皇后娘娘,是夫妻同心,也是应该的。皇后娘娘操持六宫辛苦,臣妾等无能,倒不能为皇后娘娘分担些什么。”
“旖妃妹妹真是沉稳了不少。”皇后受了此番赏识,更加不愿松懈。她庄重道:“皇上,常答应怀着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十分贵重。臣妾想亲自照料常答应直至龙胎落地。”
皇帝赞许道:“皇后有心了,那挪宫之事,皇后你自己去办吧。只是常氏这个人言行不检,她若有什么说嘴的或是冒犯你,你不必忍着让她。”
皇后颔首。韩成进来打了个千儿,低声道:“皇上,皇后娘娘,宸妃娘娘来了。”
舒和与皇后对视一眼,皇帝平淡道:“让她进来吧。”
只见九龙吒祥云间纹样锦帘一打,一女子走进施施然唱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帝关切道:“天气寒冷,你一向身子虚弱,怎么还过来了。”
这问候的话,看似平常,可宸妃却已泪含双眸。此时宸妃已换上了一席喜鹊登枝的玫红色对襟氅,格外清冽明艳。
皇后笑道:“怕是宸妃妹妹心里十分惦记着皇上吧。”
宸妃绵绵道:“天气冷也比不过启祥宫冷的跟寒冰似的,臣妾来五哥哥的养心殿取暖,五哥哥嫌弃臣妾么?”
这句“五哥哥”是宸妃对皇帝特有的称呼,平时也只是枕畔或是自己宫里时说着调调情。
皇帝不意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称呼,一时羞臊不已,伴着训斥的口吻道:“好啦。皇后和这么多嫔妃面前像什么样子?”
舒和觉得这句昵称听着酥酥的,又见她这般娇滴滴的,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忙扯了扯毓嫔的袖子,对着皇帝笑道:“想来宸妃必有许多掏心窝子的话想单独说给皇上听,臣妾便先行告退了。”
毓嫔随着舒和,皇后倒也知趣:“常答应挪宫之事事不宜迟,臣妾这就去安排了。”
皇帝自然应允,舒和退到离宸妃身边时,宸妃转过头笑笑:“旖妃妹妹别扫兴啊,本宫备下了饭后解腻的红柚绿茶酥,旖妃妹妹不一道尝尝?”
皇帝看着舒和欲要离开,也道:“是啊旖妃,时辰还早,这么急着回永寿宫干什么?一起坐坐吧。”
舒和欠身,坚定道:“谢皇上,谢宸妃抬爱。恩贵嫔约了臣妾和恒贵人在咸福宫下棋,快要到时辰了,这便先告退了。”
皇帝只得作罢。宸妃眼见一行人出了暖阁,旋即变得娇柔万分起来。她倚在皇帝身侧,取了一块红柚绿茶酥送到皇帝嘴边,娇声呖呖道:“臣妾亲自做的红柚绿茶酥,最是适合膳后解腻解味儿。”
皇帝见她带着病色,又如此娇媚动人。便不忍移目,心旌摇荡。他就着宸妃的素白纤纤的手吃了一口,眼里皆是柔情:“璟愿你的手艺愈发进益了嘛。”
宸妃别过脸,背对着皇帝,娇嗔道:“皇上用个午膳阵仗倒不小,左有正宫皇后,右有娇妾侍奉,把臣妾忘在一边了吧。”
“怎么?吃心了?”皇帝拉过她的手,含情脉脉道:“朕只是看着旖妃带着毓嫔来请安,皇后正好又在和朕交待常答应的有孕的事宜,所以便叫她们一同用膳了。”
宸妃静静地“哦”一声,又道:“这么说来臣妾来的真不是时候了。”
皇帝一把拉过她坐在自己身侧,轻轻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朕知道朕不在,你想的紧。那朕多陪陪你不就好了。”
宸妃委屈地把头埋进皇帝怀里,呜咽着道:“臣妾还以为,五哥哥因为臣妾处置常答应的事,恼了臣妾了。”
皇帝摸摸她的头发,露出笑颜:“怎么会?朕怎么会恼了你呢?是常答应自己不检点,你罚她和她的宫女也是应该的。”
“说来也是常答应拿旖妃妹妹说笑,讥笑旖妃妹妹。臣妾是实在看不过,才责罚她们的。”
皇帝将她抱的更紧:“这么说,你还做了好人了?”皇帝咬着她的耳朵,轻柔道:“你最坏。”
宸妃这才笑逐颜开,娇柔道:“五哥哥这么久不来看臣妾,这两日要时时陪着臣妾作为补偿。”
皇帝象征性地点的点头,揶揄道:“朕日理万机已经累的不行了,偏你这小浪子还来折磨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