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
“王红,你这贱蹄子,死哪去了?”
粗鲁狂放的叫骂声,总算唤醒了沉思中的王红。
可恶!
王红暗自咒骂了一声,任谁在“灵机一动”,即将窥见隐于重重天幕之下的真相,却被旁人残忍地打断时,都难免怒火中烧,恨不得将所有阻碍自己的人和事全部消灭!
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谁让如今自己才十二岁,哪怕脑子里有无数让自己生活的更好的点子,却也会被“未成年”这三个字给打回原形?!
忍!
忍到羽翼丰满,旁人,尤其是这些拖后腿的极品家人,再也不能阻拦自己的时候,就轮到她回报这些年所受到的凌辱了
这般想着的时候,王红也倒了一杯红糖水,小心地端到卧室里,一脸关切和担忧地看着倚在床上,虽面容惨白,却不减半分尖锐戾气,任谁瞧了也生不出丝毫同情和怜悯,只能感慨一句“自作自受”“恶有恶报”的妇人,微微垂眸,掩住眼底的复杂。
“妈,我知道,你心里不舒坦,觉得老薛家的人做事不地道,但,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就算你不为自己身体着想,你也得为肚里的孩子着想哪!”
“我还没告诉你吧?前几天,我突然做了一个梦,梦到你给大哥和我生了两个弟弟”
“什么?!”周婶如遭雷劈,根本就来不及去思索其它的,只是猛地抓住王红的手臂,一脸兴奋和激动地问道:“你真做梦了?梦到我肚里是两个男孩子?”
“当然!”
王红的眉心微蹙,却很快就舒展开来,仿若完全没能感觉到从胳膊处传来的疼痛似的,温柔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独特的安抚韵味,再衬着嘴旁微翘的弧度,若换了旁人在此,难免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慨来。
“医生不是说了,你年轻的时候吃了许多苦,身体严重营养不良。嫁人后,又长年累月地操持家务,还没来得及调养一下身体,就接连怀上哥哥和我。拼命生下我们后,这十多年来,一直没能再怀个一儿半女,不仅爷奶都对你有意见,就连家里其它人也都明里暗里地欺负我们。幸好爸提了干,又努力说服爷奶同意我们随军”
随着王红的讲述,周婶眼前也不由自主地浮现一幕幕画卷来。
连城里人都推崇“养儿防老”的观念,就更不用说成年累月在地里刨食的农村人了,那是几乎家家都“重男轻女”儿子嘛,一两个太少,三个不嫌多,四五个刚刚好。女儿嘛,那是一个都嫌多,三五个就会变成整个村子里瞧不起的“绝户”!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经常被家人打骂的生活,但,对比村子里其它人家“卖女”“扔女”“换亲”的做法,无惊无险地长大,并嫁给军人的周婶,就只觉得自己这辈子,还真是赚到了!
虽然,这十多年来,一直与自己的丈夫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虽然,婆家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但,周婶依然觉得自己还真是前世今生修来的福分,才能走上一条和村子里其它姑娘截然不同的康庄大道。
可惜,这样的想法,在随军见识到其它军属后,就荡然无存了!尤其,在见到薛团长家里那让人艳羡嫉妒到眼睛都冒红光的生活后!
凭什么,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就非要分出一个“三六九”等来呢?
“王家往上数三代,就只出了爸这么一个军人,整个村子里,也就只有爸最有出息。虽然,目前看来,家里的叔叔婶婶们都安然无事,但,那是因为堂兄堂弟们年纪还不大,再加上我们一直有意无意地跟他们说爸只是一个农村兵,在部队奋斗了这么多年,也只是一个小班长,没什么能耐,否则,你看着吧,他们肯定会让爸想法子将堂兄们送到部队里。”
“这征兵的名额给了一家,不给另外一家,都会闹出矛盾来,倒不如从最初就谁都不给,握在自己手里,等哥年纪到了,让哥进部队里。”
堂兄们谋到一份好工作了,升职加薪了,也只会照拂自己亲兄妹,孝顺自己亲生父母,哪会想到隔房的叔婶和堂妹堂弟们呢?
即便,最初,他们的工作,就因为隔房叔叔的努力才得到的,可,那又如何呢?
“家里只有哥哥一个男孩子,确实单薄了一些。不论哥哥以后当军人,还是当工人,再或者是当干部,都必需仰仗亲弟弟的帮扶。堂兄弟们隔着一层,哪会全心全意地帮扶哥哥呢?不拼命地拖哥哥的后腿,就算好的了!”
“妈,我跟你说,幸好你听了我的随军了,要不,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怀上弟弟?就算怀上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某些人为的意外而流掉了。”
说到这儿时,王红眼神微闪,可不如此嘛?
谁能想得到,人心竟然能那样坏。
尤其,那些默许的、动手的、掺和的,还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几十年的亲人!
呵!
这样的亲人,有,还不如没有!
“妈,前儿你才淋了一场大雨”说到这儿的时候,王红仿若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周婶那放在小腹上,隐隐呈现出一种“保护”姿态的双手,停下到了喉咙的“流产先兆”这样容易刺激到人的话语。
“医生说了,你在卧床静养的这段时间里,绝对不能多思多虑,否则,难免影响到肚里的孩子”
“倘若,两个弟弟出生后,身体跟个小猴子似的轻飘飘的,连哭喊声都软弱无力,那可怎么办?”
王红这一通“劈里啪啦”的话,周婶却只捞到了自己想要听的重点,一直萦绕在胸腹间的那团怒焰,犹如被泼了好几桶滚油般,瞬间就窜得老高:“我就知道,那群骚货不会放过我的”
王红眉头皱了皱,眼底的嫌恶一闪而逝。
所以说,她才不喜欢农村人!尤其,这种动辙就撒泼打滚,张嘴就喷粪,随时随刻都在问候对方祖宗十代,轻飘飘就将对方名声给毁了个一干二净的泼妇!
偏偏,这样粗鲁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生母!
老天爷真不开眼,竟然让自己投胎到这样一个泼妇的肚子里!
骂骂咧咧地发泄了一通的周婶,端起一旁的搪瓷缸子,“咕嘟咕嘟”几口,就将剩下的温热红糖水全部灌下肚,末了,才拿手背抹了抹嘴,然后,又将手放在肚子里,轻轻抚摸着,脸上竟破天荒地浮现一抹叫做“慈爱”的神情来。
“如果不是你两个弟弟太闹腾,我早就坐火车杀回村子了!”
“妈,我们何必跟这些人计较。”
王红提起水壶,再倒了一些水,晃了晃搪瓷缸子,待到之前那些未能融化的红糖也全部化为水后,才再次递到周婶手里,微垂的眼眸里却迅速滑过一抹嘲讽和讥诮。
“如今啊,我们已经是城里人了,而,他们呢?却必需待在农村,继续过那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也存不下来多少钱的贫苦生活,这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跳出农门的机会!”
“我们啊,就只需要等着,等他们求上门的那一天!到时候,你想如何收拾他们,出心里这口气,不都是由着你的嘛!”
不得不说,王红这些话,确实说到出周婶的心窝子上,让周婶也不由得畅想了一番自己肆意折腾收拾那些往常瞧不起自己,经常给自己下绊子,频繁出手算计坑害过自己的人,看着对方悔不当初,涕泪交加,恨不得给自己跪下来求情的美妙生活。
不过,很快,周婶就将自己那些不知飘到何处去的思绪给揪了回来。
“这几天,你怎么没带那小傻子回家?”说到这儿时,周婶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一正,“我可告诉你了,不管你平日里怎么欺负那小傻子,都不能让外人知道!待会,你就收拾一些东西送到小傻子家!”
具体该怎么做,周婶却并没细说,只因,她相信,王红明白她的话外之意。
王红确实明白,然而,之后,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一抹愤懑和怨怼,就连放在身侧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
她就知道,这群人,都是些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也不想想,若不是她的一番苦心筹谋,自家人能与薛团长一家走得那么近?近到薛团长一家人能安心地离开驻地,并将薛玲这个小傻子交给他们照顾?
要知道,这军区里,可多的是愿意全心全意照顾薛玲的邻居!
还是一些不论家世、身份和地位,都远胜自己的人家!
而,如今呢?自家人竟然将这一切,当成了理所应当,而,自己就是他们手里一颗随意放置拿捏的“棋子”执行任务,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还有谁记得,这其中,她付出的那些心血和精力?
又有谁记得,若非自己出手,自家人那是连给薛团长一家人提鞋都不配,更不用说像如今这样得到薛团长一家人真心实意的感激和浓浓的信任器重?
幸好,过几个月,就是全军大比的时候了,爸每天忙得分身乏术,就算回到家,也是连衣服都不脱,澡都不洗就上床睡觉,然后,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就又匆忙离开了妈自从前几天淋雨后,就生了病,又被诊出怀相不好,有随时流产的可能,不得不遵守医生的嘱咐每天卧床静养,根本就没办法像往常那样整天跑东跑西地与人闲聊卦
不然,她费心隐瞒的薛玲“因祸得福”事件,可不就被揭开了嘛!
到那时
不知王红突然想到了什么,竟脸色惨白,身体激淋淋地打了个寒战,看向那微微敞开的卧室门的目光里也流露出一抹惊恐来。
很快,这抹惊恐,又化为一片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