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
等了许久,依然没能等来王红回应的周婶,眉头皱了皱,看向王红的目光里,不仅有浓浓的不满和嫌恶,还有让王红心惊肉跳的算计。
“妈?”
王红微微垂眸,避开周婶那过于阴鸷的目光,否则,她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在一时的气恼之下,就气血上涌地冲周婶动手!
到了那时,哪怕,她再如何地绞尽脑汁,将“算计薛玲”这件事情从众人心里驱除,而将自己也置于一个和薛玲不相上下的“受害者”地位,却也不可能如愿地获得众人的同情和怜悯,更不用说驱除掉自己身上的污名!
毕竟,说到底,这还是一个“父母的话大过天”的时代!而,任何不听父母话的人,都会被人安上个“不省心”“不是乖孩子”的标签,一切胆敢反抗父母权威的人,都会被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
“王红,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跟我装傻?”周婶被气笑了,却也不打算再继续跟王红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把小傻子给你的三百块钱和票交出来!”
“妈,你不相信我?!”王红一脸受伤地看着周婶,根本就不打算将到手的钱和票交出去!
要知道,这,可是她几年后事业的启动资金呢!
倘若现在交出去,用膝盖想也知道,几年后,这笔钱根本就落不到她手里!
甚至,还可能让自家人因为这样一大笔钱,生出自己在和薛玲做“朋友”的三年时间里,说不定私藏了更多钱的念头来,从而开始新一轮的逼迫,更会卡死自己往后所有惹藏私房钱的渠道!
这样一来,自己的一番辛苦筹谋,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王红,你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你有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
周婶一脸鄙夷和不屑地说道,当谁没藏过私房钱呢?就王红这些小伎俩,能瞒过其它人,哪能瞒得过她?
“妈,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对天发誓,薛玲从没给过我一分钱和票!”王红高举右手过头,一脸悲壮地宣誓,“如果有一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死后下十层地狱!”
哪怕,如今,已经是七年,但,农村人,尤其,如周婶这般从最贫苦不过的山村里走出来的农妇,打心眼里就相信“神鬼报应”之类的事情存在!
故,在这一刻,周婶立刻就变了脸!
而,也是到了此时,周婶才敏锐地察觉到了王红对自家人的排斥,想到王红相中的文婶家的儿子,和王红提到的文婶一家那看似普通,实则处处彰显不非出身的做派,到底还是将其它的念头压了下去,本着不愿意让王红与自家人离心的想法,道:“行了,不过一件小事,说开了就行了,还用得着你发毒誓?”
王红可有可无地应了声,低垂的眼底却迅速滑过一抹嘲讽和讥诮,显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周婶的想法!
周婶一脸狐疑地看着王红,目光在王红那肿如白面馒头的脸上停留片刻,就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待会,让医生给你开点药,多住几天院,将身体调养好了再回家。你爸那儿,我去跟他说。”
“我还要去学校上课。”王红心里嗤笑不已,简直不敢相信,这段时间里,几乎每天都会被王连长挑着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给狠揍一回的周婶,到现在依然一幅“当家作主”的做派!
果然,人蠢,没救。
周婶可不知道王红心里的腹诽,不然,指不定,王红就要遭受比方才那还要惨烈数倍的打骂!
“去什么学校?让你哥明天去找老师请假!你不嫌丢人现眼,也要为我和你爸着想!”周婶撇撇嘴,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一脸鄙夷和不屑地说道:“那种臭老九扎堆的破地儿,也就你喜欢,换了我,哪怕用抬大轿来请也不去!”
臭老九?
也就周婶这样自诩“辈子贫农,祖祖辈辈根正苗红”的村妇,才会到现在依然觉得高级知识分子和那些大资本家都是最低等下贱,必需毫不留情打倒的!
真是愚昧无知的想法!
“妈,这些话,在自家人面前说说就行了,在外面,可千万别这样说。否则,被那些见不得人好的红眼病听见了,还不得跑到领导那儿去告密?到那时,不仅爸的前程会受到影响,就连哥和我在学校里也会被人排挤,更会影响到家里的爷奶叔伯婶子们。”
若非,周婶的言行举止,从某方面来说,也将影响到自己的未来,王红才懒得搭理周婶这样“上窜下跳”,豁出性命一般与人结仇的举动,会将王家置于一种何等尴尬又难堪的境地。
“这些事,还用你来教?”
周婶脸上露出一抹因为被自家姑娘“指点”而生出来的不悦和愤怒,然而,心里却“咯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回想到未随军之前,自己在婆家被公婆嫌弃,妯娌欺侮,就连侄儿侄女们都瞧不起的场景来。不敢想象若因为管不住自己这张嘴,而给自家丈夫和婆家带来滔天大祸后,会不会被休了回娘家?
那怎么行?!
“我这辈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你最好将心里那些小盘算收起来,否则,我不介意将你送回老家,让你爷奶照顾!”
王红眼神微闪,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婶这番“狠话”中流露出来的忐忑不安,心里轻哂,脸上却露出浓浓的惶恐害怕:“妈,我会听你的话,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住西,只求你不要将我送回老家!你不知道,老家那些人”
“劈里啪啦”的报怨话语,落到周婶耳里,却让周婶那颗不知何时就揪紧的心也恢复如初,胖胖的脸上也浮现一抹志得意满来。
她就知道,只要拿“送回老家”这句话来威胁王红,那是一说一个准!
谁让老家那些人,太会磋磨人了呢?
连她这个家里亲哥堂哥加起来足有个,从某方面来说,也算是有着一定“强悍”娘家撑腰的媳妇,都被那两个老不死的打着各种借口磋磨得连脾气都没有了,就更不用说王红这个“赔钱货”,那更是从会走路起,就开始忙里忙外地做起家务,侍候起一家老小来!
“明天你就带着东西到薛家,跟薛玲赔礼道歉。”
一想到自家想尽了法子从薛玲和其身后所在的薛家截留下来的财物,转眼间,就有多半会“物归原主”,就让周婶忍不住捂着胸口,连声“唉哟”地叫唤着,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扭曲骇人起来。
“养条狗三年,它还知道看门护家,养傻子三年,没捞到功劳不说,连一丁点苦劳都没有,反还被人扣上个白眼狼的大帽子,真是倒了辈子的霉”
“妈,这件事,我们还是缓缓吧。”
人嘛,总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王红也不例外。
在同薛玲的数次交锋中,王红不仅没讨到好,甚至,每一次上门找茬,都反过来落入薛玲的算计中,那“白眼狼”“忘恩负义”的大帽子,一次次地被扣到自家人身上,让自家在家属院的地位一落千丈,也让王红这样一个自诩不凡的人,不由得生出畏惧惶恐的情绪来。
“你也瞧见了,薛玲现在恨我入骨,根本就不愿意听我的解释。只怕我带着贵重的礼物去敲门,不仅没能讨到好,还反过来让薛玲更加地记恨我们家。毕竟,那些东西”
话,点到为止。可,周婶却立刻就明白了王红的话外之意。
说来,王连长的父亲是村长,在当地,家里的条件也算得上数一数二。而,到了王连长这一代,亲哥堂哥堂弟加起来,也有近十人。
但,这其中,初中毕业后,就在机缘巧合之下参军的王连长是整个王家条件最好的。
否则,当年村里最漂亮最勤劳,相对其它人家来说,家里条件也不错的姑娘,也就是如今的周婶,也不会嫁给他。
然而,人的眼界受制于周围的环境,周婶也不例外。
不然,也不会带着一双儿女随军后,即便部队处于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即便住在家属院里,却依然被大城市的繁华景象迷花了眼,在绞尽脑汁地跟薛团长一家成为“好邻居”,得到薛团长一家人的信任,接手照顾薛玲这个“傻姑娘”的任务后,就想方设法地通过薛玲来“谋算”薛家的东西。
故,如今,王家那些东西,包括周婶和王红的私房钱,其实,全部来源于薛家。
拿着这样的东西上门赔礼道歉,真不会让人怀疑是耀武扬威来了?
想明白这一点的周婶,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那等薛团长和杜副团长回来后,我们再去跟他们道歉?”
“当然!”王红想也不想地回答道,“虽然薛玲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但,这些年,我们一家跟他们走得也很近,对薛玲说出来的那些侮辱诬蔑我们的话,他们总不会不加考虑地全盘接受”
“到时候,只要我们说薛玲被那些跟薛家有仇的人蛊惑了,故意挑起我们两家人的矛盾,将一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大帽子扣到薛家头上,他们就会忍不住地派人仔细调查真相来”
而,真相这玩意儿,那还真是一百个人,就有一百种不同的看法。
更何况,军区这儿绝对有和薛家“有仇”的人安排的内奸。不然,她们这样根基浅薄的人家,那诸多针对薛玲的“谋算”,哪能轻而易举就取得成功,并轻巧地瞒过那么多人呢?
哪怕到了现在,家属院的大妈们,也不是人人都相信薛玲那番说词。不过是本着“多事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而做了一个“随大流”的决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