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六点,薛玲就醒来了。
简单地梳洗,换上一套轻便的衣服后,薛玲就打开了房门,一边下楼,一边朝坐在竹椅里,翻看早报的薛将军道:“爷爷,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起来有一会儿了。”薛将军抬头,看向扎了两个羊角辫,一蹦一跳地窜到自己面前的薛玲,“时间还早,你怎么不多睡会?”
大院的小孩,哪家不是睡到日上三竿的?
尤其,像薛玲这个年纪的小孩子!
就算要上学,也多半是在七点以后才起床,吃过早饭后,才慢悠悠地走去学校,赶早上点第一节课。
而,一到放假,这些小孩子,个个都是“晚上不睡,早上不醒”的!也不知道一个两个地晚上去做了什么?偷牛吗?
不过,转念一想,薛将军就明白了,看向薛玲的目光,竟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懊恼和愧疚。
他怎么又提起这个话题了?这不是往薛玲那本就没愈合的伤口上撒盐嘛!
说实话,哪有人不喜欢睡懒觉的呢?尤其,“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的这种!
偏偏,军区却是一个纪律严明的地方,临近军区的家属院,不论大人,还是小孩,谁能不被早上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嘹亮起床号给惊醒?
“醒了,就起来啦!”
薛玲可不知道短短时间里,薛将军竟然再次“脑洞”大开,自个儿“脑补”出一幕幕自己在军区家属院那几乎可以媲美“小白菜”般,上天入地,求救无门的凄惨又无助的生活。在薛将军对面那张单人座的竹椅里坐下后,顺手拿起放在茶几最上方的那份报纸,京城早报四个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而,上面那些特意加大加粗的标题,也让她深切地感受到了“时代”感。
“爷爷,虽然老话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但,一大早就窝在家里看报纸却不妥。要知道,屋子里都是前天晚上呼出来的浊气,而,外面却是经过树木光合作用吐出来的清气。所以,为身体计,我们必需出门运动,然后,再回家翻看报纸。”
话落,薛玲就不由分说地拽着薛将军的胳膊,一路将薛将军拽到院子外:“爷爷,我们慢跑吧?”
“行!”薛将军笑得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无奈,然而,若不是他有意放水,以薛玲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风一吹,就能吹跑的“三头身”小模样,哪能轻易就将他拽到屋外呢?
更何况,如薛将军这样的军人,哪怕年纪再大,哪怕身体受伤,却也会因从军多年练就出来的“不放松对身体的锻炼”这样的行事理念,而一如既往地坚持最基本的训练。
别说绕着大院来一圈慢跑,就是十圈,都是小意思!
“那爷爷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跟。”薛玲伸手,推了薛将军一把,在薛将军跑起来后,也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四月的太阳,穿透云层,洋洋洒洒地落向大地,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偶尔有风拂面,带来混合着草木的特有清香,让人忍不住就深吸一口,又一口。静静地感受着萦绕在胸肺间那天然纯粹的新鲜空气,随着自己的奔跑,将积聚在身体里的杂质一点点地祛除,那多年没有活动过的笨拙身体,也慢慢地变得灵动起来。
跑着跑着,薛玲的额头就渗出汗水来,被阳光一照,竟有一种犹如珍珠坠落一般“亮晶晶”的感觉。
轻轻松松跑在前面的薛将军,听着身后传来的越来越重的“吭哧吭哧”的喘气声,不由得摇了摇头,却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等到薛玲追上来后,才道:“休息一下,刚开始锻炼,要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否则,难免得不偿失,没能锻炼出一个好身体,反还让身体受罪。”
说到这儿,薛将军眼里慢慢地浮现一抹森冷,配着他那张严谨肃穆到轻易就能吓哭小孩的“夜叉脸”,让每一个见到的人都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然而,看在薛玲眼里,却只觉得薛将军还真是无时无刻都在彰显着“面黑心软”这句话。
“玲玲,等下吃了早饭后,我们就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想了想,怕薛玲害怕,薛将军又补充一句:“别紧张,只是抽几管血,让医生给你把个脉,再拿仪器照照很简单的。”
“爷爷,我不怕的。”薛玲眨了眨眼,仿佛没听出薛将军的话外之意般,又仿佛只是单纯地想要反过来安慰薛将军一般,道:“在军区的时候,隔三差五,我就会住院一次,跟医院里的医生叔叔和护士姐姐们都熟得不能再熟了论起身体检查这套流程,我排第二,那么,绝对不会有人敢排第一!”
这拍着胸膛,一幅大包大揽的可爱傲娇小模样,若放在平时,不过是逗得薛将军一笑,而,今日嘛?薛将军却差点连鼻子都气歪了!
若,薛团长和杜副团长这对夫妻在面前的话,只怕,薛将军根本就顾不上考虑杜副团长是“自家的媳妇,别人家的闺女,根本就轮不到他出手教训”这句数年如一日奉行的理念,而是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就将这对愚蠢的夫妇给揍个脑袋开花!
别人家都是胳膊肘往里拐,可,放到这两人身上,却胳膊肘往外拐,还拐得那叫一个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一对蠢货!
“玲玲,是爷爷不好让你在爷爷看不到的地方,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
薛将军一脸的懊恼和愧疚,只恨不得时光能倒流,那么,哪怕拼着让自家小儿子和小儿媳恨上自己,从此以后,再不与自己往来,一幅与自己“断绝关系”的做派,他也要将薛玲留在京城!
“爷爷,这哪能怨你呢?!”
如果,薛玲没有接收到全部的记忆,包括自己出生起到三岁之前,放在其它人身上那“未记事”前的记忆,那么,一定会在恨上薛团长和杜副团长的同时,也毫不犹豫地迁怒包括薛将军在内的所有薛家人。
幸而,老天爷开眼,赐予薛玲真正的“重生”或者,也可以说是没有喝“孟婆汤”,并携带前世金手指,再开启今世金大腿的“另类投胎”式重生!
“人心叵测。”薛玲摊手,耸肩,一脸的无奈,“若非亲身经历,谁能想得到,那些在大人面前特别乖巧懂事、聪明伶俐、天真纯善的孩子,私下里,竟然会是那样的任性叛逆、蠢如鹿豕、心狠手辣呢!”
接收到植物们反馈的“附近一公里内都没有人”的消息后,薛玲心里一定,本着“既然已经说到此事,就彻底揭开来”的想法,道:“王勇等人隔三差五就会在小巷子里堵我,抢我的钱和票。”
“不管我给还是不给,他们都会冲我身上那些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下暗手。等我疼晕过去后,再让王红过来找我,将一身狼狈的我扶回家属院,逢人就说我最喜欢玩捉迷藏的游戏,但因为人傻,一个看不住,就会弄丢我,幸好王勇等人见义勇为,才能将我找回来”
这,也正是薛玲自从第一天种了四块菜地,将异能提升到一级后,就没再大面积种菜的原因。
虽然,按照末世修炼的经验,薛玲想要彻底修复清除身体里所有的暗伤,让她的身体恢复到如前世那般让人艳羡敬仰的一个高度,必需成为五级木系异能者,但,那是在空气中弥漫着尸毒,植物也没办法回馈精纯能量的末世!
谁知道,如今,到了这个山清水秀的时代,会否出现某种超出常人预料之外的转变呢?
比如说,升到两级或三级的时候,自己身体里多年积聚下来的暗伤,就被植物们反哺和自己修炼出来的特别精纯的木系异能给修复了呢?
到时候,没有切实的证据在手,岂不是只能任由那些人再次打着各种“冠冕堂皇”的口号,以一种极轻巧的姿态从这个漩涡中脱身不说,还能反过来倒打一耙?
这,怎么可以?!
“欺人太甚!”薛将军火冒三丈,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简直无法想象,自家小儿子和小儿媳究竟是怎么做人父母的,竟然会被那么多人蒙在鼓里,任由这些人在自己的眼皮子下,欺负自家姑娘!
不!不对!这世间,就算真有蠢人,一再地被人欺骗,终有一天,也会醒悟过来,绝不会出现被人欺骗到死的情况。除非,这人是不愿意相信这一切,真正的“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而,自家小儿子和小儿媳,会是一对不可雕琢的“朽木”吗?
显然不是!
故,与其说是他们被人蒙在鼓里,倒不如说他们以一种隐约漠视、冷待和疏离的态度,放任了这一切!
要知道,薛玲提供的名单,涵盖了军区三分之二中高级军官家的儿子和女儿!在没有一个能压下其它人的反对意见,一统整个军区,让众人都听他号令行事的“小霸王”为首,反而各自分头行动,各自为政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隐藏了三年,一直没暴露?
眼见,薛将军捂着胸口,脸色由黑转青,身体也跟着摇晃起来,薛玲懊恼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忙不迭地跑上前,抚着他的胸口,一下下地为他顺气,嘴里也安抚道:“爷爷,你跟着我动作吸气呼气”
之前,薛玲以为,张连长雷厉风行地将周婶、王勇和王红等人带到公安局审问这件事,出自已经调查清楚军区所有事情的薛将军授意。
如今看来,只怕,短短时间里,张连长只调查到了一些皮毛。而,就是这些在旁人看来能“大事化小事化了”般的事情,也让薛将军震怒不已,才会让张连长联合当地公安局出手。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缓上一缓,在接下来和薛将军的日常生活相处中,一点点地将这些信息透露出来。
如今,只希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爷爷,我离开的时候,张叔叔就带着一群公安上门了,想必,现在,他们过得很不舒坦,就连他们爸妈的名声和清誉也都受到了影响”所以,单从这一方面来说,她也算是“报仇”了。
“原本,在我预料中,应该再过五年,我的大脑思维和身体不协调,出现的反应慢半拍,整个人特别迟钝呆笨的情况才能得到缓解。如今能提前恢复,往好的一方面去想,也算是老天爷眷顾,才能因祸得福啦!”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的人生,我肯定会顺风顺水,悠哉惬意地活成所有人都向往羡慕嫉恨的样子。”
“以牙还牙”的报复方式,不是不好,但,对薛玲来说,那不过是下下策。
中策就是提前下狠手,拔掉对方的爪牙,让对方由一只凶残霸道的老虎,变成一只必需仰仗卖萌撒娇才能生活下去的小猫。
上策就是成为让人仰望的“人生赢家”,享受着对方羡慕嫉恨,却不仅干不掉自己,还必需在家人亲友的劝说警告下对自己伏低做小的卑微姿态!
这样做,虽然,从某方面来说,确实有些“拖拉”,让人觉得不如“快意恩仇”那般爽快。但,没办法,如今,她,可不是末世里那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随心所欲地得罪人,也不怕对方在不敢找自己麻烦的情况下,冲家人亲友下手的“孤家寡人”了呢!
那样一群发自肺腑关心疼爱自己的亲人,就是自己最最甜蜜的负担
以薛将军的阅历和经验,自然能看出薛玲这番话是否发自肺腑。
可,也正因如此,他才越发地愧疚了,打定主意回头定要吩咐人,好生地整治军区这些不知死活的人!
与此同时,在他心里,小儿子和小儿媳的好感和印象分也瞬间就跌到谷底,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就会爆发出来!
或许,这两人,确实有苦衷。
比如说,想通过这种“钓鱼”的方法,将隐藏在军区那所有“口服心不服”,不止一次背地里暗搓搓搞事的家伙一打尽。
可,那又如何呢?
能做诱饵的东西多的是,何必非要将薛玲这个小姑娘推出来?
就算自家小儿子空降军区,不能像其它军区团长一般,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的时间,多过在训练场上锻炼的时间,又经常和这些中高级军官打交道,所以,太多人熟悉他的性情,不能充作诱饵,但,自家小儿媳呢?
就没那么一点“母爱”呢?
说到底,不过是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