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溪看着宋长峰:“你怎么了?最近和你说话都心不在焉的。”
宋长峰手搭在领口,正要解开衬衫,闻言动作稍顿,谭溪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注意到他这细微的变化,马上又转了个话题,“晚饭吃了吗?今晚我没在家吃,什么都没有,你要是饿了,我给你煮碗面吧。”
距离那场招标还有不到一个月。
宁归晚越发忙碌起来,经过上一次天池事变,这一次招标规格明显提高了许多,各个相关企业都在积极备战,天池集团自然也不例外,这是那场变故后第一个重大项目,宋长峰和负责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忙得脚不点地。
又一次讨论会后,投标书和设计图初步确定下来,然后锁进了宋长峰办公室的保险柜。
傍晚,宁归晚收拾了桌子,准备赴宴。
一周前,康安集团的请柬就递到了她的桌上,康安集团的慈善拍卖会,届时会有不少企业家出席,去看看无妨。
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她递了请柬,便有人领她去安排好的座位,宁归晚道了谢坐下,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的位子挺靠前,视野也不错。
周围的座位渐渐坐满,她坐在的这桌始终没人来坐,就她一个,周遭有视线投来,她始终神色镇定。
一直到快开始,服务员才将一个人领到她这桌。
宁归晚抬眸一瞅,原来是权御。
他穿着西装衬衫,臂弯挂着外套,将外套搭在椅背上,解了西装纽扣才坐下,朝宁归晚看了眼,“来很久了?”
宁归晚道:“还好。”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直到开始,这桌都只有他们两人。
台上主持人微笑着说台词,宁归晚注意力不知不觉落在权御身上,两人中间也就隔了张椅子的距离,权老夫人出院后,两人没怎么独处,听闻瑞银接手了几个大型项目,想来此人也是极忙的。
“权总,宁总。”正乱想,有个人走过来在权御旁边坐下,小声打招呼。
宁归晚仔细一瞧,正是这次拍卖会的东家康苏桐,三十四五的年纪,一身气派,五官长相也是端正俊俏。
“康总。”宁归晚打了招呼。
权御看了康苏桐一眼,语气淡然回礼:“康总。”
康苏桐似对他的冷淡习以为常,兀自笑道:“权总能来,当真是蓬荜生辉,往年怎么请你都不出来,今年也不知道是沾了谁的光。”
说着,有意无意看了眼宁归晚。
宁归晚低头喝了口果汁,权家和康家关系尴尬,又是竞争对手,权御不出席康安集团的活动,实属寻常。
方才一看见权御出现,她也感到惊奇。
只是听康苏桐的口气,和座次的安排,他在说权御出现在这,是因为她?
思及此,宁归晚抬眸看了眼康苏桐。
她和权御之间是有些纠葛,可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他怎么会有这种认知?
那边,权御听了康苏桐阴阳怪气的话,语气静止如水,毫无波澜:“康总盛邀,岂有不从之礼?”
康苏桐哈哈一笑,“权总给面,康某的荣幸,今晚的拍卖品十分稀有难得,我肯定两位不会白来。”
权御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宁归晚抿了口果汁,多看了康苏桐两眼,请柬上也有这么一句,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告诉她,这一趟值得一走,不来事后定要后悔。
垂下睫毛,她也好奇,会有什么值得她不来就后悔的。
康苏桐离开权御宁归晚这桌,又与周围几人小声打过招呼,走至一处角落。
那里,宁溶悦站在那儿,直勾勾望着权御和宁归晚,那两人分开一臂的距离坐着,依然让人看不顺眼。
见康苏桐过来,她将视线收回来放在他身上,“为什么让他们坐在一起?”
康苏桐面对质问,依旧笑盈盈,“你在谴责我?”
说出的话,却是危险的口气。
宁溶悦抿了抿唇,沉着脸又看回去。
康苏桐站在她身后,望着同样的方向,“不是你说的,这两人有私情吗?我这不正好投其所好,你说,若是被外人知道,堂堂瑞银集团的老总居然喜欢上小自己一个辈分的女人,会怎么看他?”
宁溶悦冷哼:“你以为这样就能击倒他?”
听出她话语里的讥讽,康苏桐仍是笑,“真应该让他来听听,你是怎么在背后维护他的,就是不知道他听了,领不领你的情?”
宁溶悦脸色微变。
这时候,拍卖台上已经开始拍卖物品。
前几个拍卖品都没什么特别,不是那个名家大师的真迹,就是珠宝首饰一类,直到第十份拍卖品拿出来,底下一阵窃窃私语,仔细一听,大多是诧异。
宁归晚整个人都呆住了。
拍卖台上呈现的,居然是一件衣服,穿在塑料模特身上,衣料轻盈,似能无风自动。
主持人还在介绍这件衣服的诸多好处,夸得简直天上有地上无,最后道:“这件纱裙是一位爱心人士匿名捐赠,希望能为社会慈善做一份贡献,起拍价一万,希望大家踊跃竞拍。”
那是母亲生前穿过的衣服。
宁归晚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怎么会在这里?
母亲下葬的时候,她所作的画,她钟爱的那些衣服,她一字一句写下的诗歌,明明都随她一起埋入地底,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有人动了母亲的墓!
那件衣服在灯光下,宛若笼了一层月光,如仙似幻,确实很美,可是,谁会去买这样一件穿不出去的衣服?
不约而同,不少人想起了曾经有这么一位女子,特立独行地爱好这种衣服。
有视线落向宁归晚,宁归晚眼里只剩那一抹白,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直到耳边响起沉冷的一道男音:“一百万。”
宁归晚一怔,慢慢转头,席间灯光昏暗,权御侧脸立体俊朗,线条分明。
最后,这条裙子被权御以一百万的高价拍下。
哗然中,男人镇定从容,神态端方。
“这有钱人出手就是大方。”角落,康苏桐言笑晏晏。
只是话音未落,就见宁归晚离席,朝着他这边过来,他笑得更深:“问罪来了。”
宁溶悦道:“你把她妈的衣服挖出来卖,她自然要找你问罪。”
“挖人坟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康苏桐道:“我是正经生意人。”
对此,宁溶悦不置可否。
说话间,宁归晚已经到了跟前。
“康总,这件事是否应该给个解释?”宁归晚对外人一向是笑的,这次,她脸上一丝笑容皆无,眼神更是幽冷,看了看康苏桐,又去看宁溶悦。
康苏桐:“你说那件衣服?我也是方才听宁经理说起,才知道是你母亲生前穿过的,我若是早知道,肯定不会拿出来拍卖,而是直接送到府上,实在是抱歉。”
解释得颇有条理,宁归晚却不信,“请柬告诉我,若我不来,要后悔,说的就是这件衣服,是不是?为什么这么说?你康安怎知我就一定会要这件衣服?”
康苏桐被追问,一点不慌,“我记得宁夫人生前喜欢穿这类风格的服装,也只有宁夫人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这件衣服,我以为你应该会想要买回去孝敬宁夫人,担心你有事耽搁不来,才在请柬结尾加上那么一句。”
“不过我似乎也没有好心办坏事,宁总若是不来,宁夫人生前这件衣服不就落入别人手里了?”
“这件事也是我们的疏忽,这件衣服我送给你,那一百万,就不必了,还请包涵。”
康苏桐言辞凿凿,面面俱到,宁归晚若还抓着他不放,反倒落了下乘,可是这件事,绝不是这么简单。
“那好,还请康总把捐赠这件衣服的爱心人士的联系方式给我。”
“这个恐怕不妥,既然对方匿名了,我若把对方信息告诉你,以后谁还愿意捐赠?况且既然是匿名,肯定就没留下信息,这个康某恐怕无能为力。”
宁归晚盯着他看了会儿,很明显,这是只老狐狸,滑得很。
清楚再多问也白搭,宁归晚没再纠缠。
看着她吃瘪的背影,宁溶悦说不出的畅快,“那件衣服,到底哪来的?”
康苏桐给宁归晚的说辞,她也不信。
康苏桐笑了一笑,“这回我可没打诳语,那件衣服,确实是一位爱心人士捐赠。”
宁归晚走前,带着母亲的遗物。
抱着盒子,她心头像压了重重阴霾,权御已经叫人去北山墓园查看了,坟墓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坟墓没有被动,那这件衣服是哪来的?
那位爱心人士又是谁?
目的是什么?
很显然,不管目的是什么,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不然,哪有人把衣服捐赠到拍卖会上?
若说康苏桐什么都不知道,宁归晚也不信,这种富豪云集的拍卖会,居然让一件被人穿过的衣服登台,本就不正常。
“别多想。”权御安慰她。
宁归晚手指摩挲着装衣服的盒子,盒子做的倒是奢华。
“谢谢你,为这件衣服花的钱,我”
“不用。”权御知她要说什么,打断:“霜姐曾救过我的命,这点,还不了她恩情的千分之一。”
这宁归晚倒是没听母亲说过,不过现在也没闲工夫去想这个,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车子缓缓行驶在路上,心里沉甸甸,却也觉得身旁坐着的这个人,令人安心。
隔天,康安集团慈善拍卖会一件裙子卖出天价的消息登上报纸,倒也没引起多大的波澜,不过是照片上那件仙气飘飘的裙子,让一些人想起了一位故去多年的女子。
权衡将报纸摔在何芸箐面前,胸口起伏的程度,看起来气得不轻。
何芸箐慢腾腾刮着茶沫,“脸色真难看,谁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