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奉全也伸出手，和武大帅搁袖子里握在一块儿。

武大帅价开得挺合适，他便没怎么还。

等大帅吩咐管家去拿银票时，他却忽地一脸怅然，“大帅，刚才我想了想，这钱，我不能收啊。”

“不能收，这是为何？”武大帅疑惑问道。

“哎。”佟奉全叹了一口气，“大帅，今儿，我无意间揭穿张司令送给令堂的古玩是赝品，让他面儿上挂不住，以他的性子，定会找我的茬。

回头要是他知道，我还卖给了您一对儿真的珐琅彩橄榄瓶，那他肯定会拆了我的铺子，把我送进大牢，保不齐还会……”

武大帅微微攥了攥拳头，一脸厉色道：“他敢！”

“大帅，张司令他后天就要离京了，走之前会不会来找我的茬，难说。”

“行了，待会儿我让人去给他传个话，可以了吧。”

佟奉全连忙拱手，“大帅，那先在这儿谢过您了。”

等他接过银票时，武大帅忽然冷不丁问了一句：

“佟掌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张司令调防吗？”

“大帅统御有方，自然有您的理由。”

“行了，不用给我戴高帽，我知道，你和梅先生，包括张司令，都以为我是收了假的珐琅彩橄榄瓶，因而迁怒于他，才让他调防的，是吗？”

佟奉全愣了片刻，没应声。

武大帅饮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为了一对儿康熙年间的瓶子，就将下属随意调防，这岂是为将为帅之道？”

佟奉全点了点头，“的确。”

武大帅又道：

“佟先生，刚才你和那蓝掌柜、张司令打赌，只几句话就吓得他们当了缩头乌龟，挺有胆识啊你。”

“大帅言重了，我是因为东西真，所以才底气足，跟胆识它不沾边啊。”

“行了，在我面前就别藏着掖着了，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调走张司令？”

佟奉全本想继续装糊涂，但想了想还是说道：

“大帅，其实一开始，我也以为您是为那对儿假瓶子，因而迁怒于张司令，不过，刚才您的话，的确在理。

我想，您调走张司令，是因为他是奉军投过来的，而城防军司令一职，又关系到后方稳固，所以您……”

佟奉全没有将话说完。

武大帅顿时猛一愣，满脸惊讶上下打量了佟奉全一番，面无表情的脸竟微微一笑：

“佟掌柜，您真不简单啊，不从军，可惜了。”

“大帅说笑了，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

武大帅忽地表情又变得有些严肃，“佟掌柜，你和张司令有什么恩怨，我不想管，你是聪明人，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听到这话，佟奉全不由微微一怔。

“呵，原来他瞧出我跟张司令不对付了，还故意借我的手，指出张司令送的东西是仿的，然后以此为借口让其去前线驻防。

有道是疑人不用，疑人不用，他这是不想落人口实啊。”

“还有，他之所以跟我说道这事儿，却又不点透，这是在告诉我，他没有被我当枪使。”

“难怪能当大帅，的确不简单，不过，有件事儿，他绝对猜不到。”

“这么看，相比其他拿枪的兵匪，这武大帅做事儿还算地道。”

佟奉全忽然想跟武大帅说什么来着，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等他一出帅府，梅先生就如释重负叹道：

“佟先生，刚才您砸瓶子的时候，我可真替您捏了把汗啊。”

佟奉全拱手笑道：

“梅先生，对不住，让您劳心了，改天我请您，八大楼怎么样？”

“佟先生，您客气。对了，我要的宋画，劳您驾，多费点儿心。”

“您放心，这事儿它包在我身上。”

拜别梅先生后，佟奉全来到了西四牌楼北报子胡同。

一块空地上，四面围着白色的帘布，被圈了起来。

里面不断传来喝彩声。

佟奉全走了进去。

沙地上，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在撂跤。

这儿便是瑞五的布库营。

此时，瑞五正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嘴里叼着小烟袋，口中振振有词道：

“嘿，往里塞啊。”

“别只顾手上啊，较小使绊子啊。”

“嘿，庆六，这牵鼻儿你练了多久啊，还不熟？”

旁边还坐着一群瞧热闹的，不停地掌助威。

瑞五抬眼瞧见了佟奉全，连忙起身拱手道：

“哟，佟掌柜，您来了，快请坐您。”

佟奉全回了个礼。

瑞五吩咐道：

“嘿，先停下，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佟爷。”

“佟爷好。”撂跤的大汉们连忙对佟奉全拱手行礼。

佟奉全笑着点了点头。

“佟掌柜，您来我这儿，是不是遇着什么事儿了，需要兄弟我搭把手？”

“瑞五爷，这样，咱致美楼走着，边吃边聊。”

“得，听您的。”瑞五又对撂跤的汉子们叮嘱道，“你们抓紧点儿练啊，甭给我偷懒。”

“诶，既然去吃饭，那弟兄们就一块吧，人多也热闹不是。”

瑞五咋舌道：“佟掌柜，您瞧，又让您破费不是。”

“诶，小意思，应该的。”

众汉子们也连忙对佟奉全拱手，“佟爷，谢谢您嘞。”

一行人来到了致美楼，进了雅间儿。

尝过这儿的招牌菜“一鱼四吃”，酒过三巡之后，瑞五问道：

“佟掌柜，怎么，遇着什么事儿了，跟兄弟我说道说道，我帮您出头。”

佟奉全放下了酒杯，脸色瞧着有些为难，叹了口气道：

“瑞五爷，这事儿，它还真有点儿难办，冯秘书也不方便出头。”

瑞五拍了拍胸脯，慨然道：

“佟掌柜，整个四九城，咱不敢办、办不了的人，一只手能数得过来。您放心大胆了讲，只要别说是皇宫里的清逊帝，什么大帅总统之类的，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