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琅剑庄,剑窟山山脚。
一身淡金色剑袍的严律己站在剑窟山前,神情有些犹豫。
大半个月前周沉飞出山之前留给了他一段讯息,说是在地下灵脉某处发现了鲲鹏幼崽的行踪,让严律己自己有空去找。
恰好江星明也离了山,山中大小事宜都落在严律己身上,直到今天才得了点空闲,老头便迫不及待地赶到了剑窟山。
然而等站在这座天琅剑庄最孤峭最荒凉的山脚下时,严律己又犹豫了。
这里面可是住着天琅剑守啊
虽然剑守和剑律看起来相差不多,但严律己却是知道自己和天狼之间差了多少辈分,要是惹急了对方,直接一爪子把自己拍飞都不是不可能,自己难道还敢反抗不成?
“难道又要被揍一次?”
想到这里,严律己下意识摸了摸左胸肋骨,叹着气,不停地踱着步子。
是的,他的肋骨被剑守打折过。
那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还是个刚登堂入室的年轻弟子,沐锋还没出生,严律己久闻天琅剑守大名,再加上对十二王族的好奇,愣是一个人大半夜跑到剑窟山求见天琅剑守。
见就见吧,问题在于他还提了个要求。
“剑守大人,我能摸摸您么?”
然后他就被恼怒的天琅剑守一巴掌拍进山崖里,足足吹了三天冷风才被人发现,得亏命大才活了下来。
如今的他虽然贵为剑律,修为同样今非昔比,但想到当年那一巴掌,还是心有余悸。
更何况,江星明不是说过剑守大人重返青春了么?那实力肯定更强!
“算了算了,为了小鲲鹏,老夫豁出去了!”
严律己一咬牙,神色凛然,带着份视死如归的气势,朝剑窟山走去。
山洞里,北冥一如既往漂浮在药缸里,一边绕着圈一边张嘴慢条斯理吞食着灵气。
奥特自然也一如既往地在修行,呸,在睡觉。
忽然,奥特两只耳朵一动,猛地睁开一双狗眼,豁然站起身,死死盯着洞口,后腿肚子发颤,然后扭头就往角落里的草堆里钻。
可是刚跑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脑海里响起沐锋走之前说的话。
“时刻记住你现在是天琅剑守,这山里就没人比你更横,谁都不配让你正眼瞧,敢靠近的全打跑就完了。”
我是天琅剑守!
没人能比我更横!
谁敢靠近,全打跑!
奥特眼神变换,龇牙咧嘴,四爪上的利爪突起、缩回、突起、缩回
猛地转身,“嗷呜”咆哮一声,撒开四蹄满脸决绝地冲了出去。
药缸内,北冥探出半个脑袋,满眼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进了山洞,严律己越发紧张起来,山洞里幽邃昏暗,沿路剑火依次无声亮起,他只能听到自己胸膛里如擂鼓轰鸣般的心跳声。
“剑守大人,不知您有没有见过一条鲲鹏幼崽不行不行,太直接了”
“剑守大人,今天天气不错啊,要不要一起去钓鱼?说起钓鱼,我听说这里有条鲲鹏”
正碎碎念着,严律己忽然感觉到前方的山洞里,一股浓郁的妖气铺天盖地而来。
严律己刚稳住心情准备开口,脸色骤然惊变!
滚滚而来的妖气中,一双土黄色的妖瞳豁然睁开。
不等严律己多想,凌厉的爪光划破虚空,已经在他胸口拍落。
“剑守大人,等”
严律己飞出去的瞬间,眼里充满了错愕。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句话还没说,剑守大人就要把自己轰走?他现在好歹也是剑律了啊,剑守大人这点面子都不给他?
难道说剑守大人还记着当年那件事?
可我并没有摸到啊!
“嘭”
严律己被爪光一路送出山洞,在山脚的冷风中站住,愣愣出神。
现在的他并不会被这一道爪光所伤,但这是不是代表着剑守大人彻底不待见自己了?
对于一位热爱妖族、痴心培养妖兽的老饲养员来说,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年迈的严律己站在山脚,老眼通红,满头银白发丝在风中凌乱飞舞。
山洞里,那团凝练宛若实质的妖气缓缓靠近。
严律己眼神动了动,抬眸看向洞内,像个做错事被教书先生发现的孩子,满脸紧张。
奥特也很紧张。
鬼知道他刚才挥出那一爪需要多大的勇气,幸好他机智地用浑厚的妖气将自己本体遮掩,所谓携妖气壮胆便是这样。
虽然对方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老头,但奥特的本能告诉他这老头的修为境界极为恐怖,在他所见过的所有人中间恐怕只有那个红裙女人要更恐怖一些,这老头能排第二!
一个眼见着就要入土的老头竟然如此恐怖,再一次坚定了奥特心中这个世界真危险的念头,决定如果这次沐锋能活着回来的话,绝对不再让他下山。
太危险了!
然而即使他用尽全身勇气挥出那一爪,那老头却好像还不想走?
他会不会对我出手?
我能打过他吗?大概是打不过的吧
要不,我先问问他是来做啥的?万一他不是来欺负我的呢?
想到这,奥特决定再次豁出去,问一问那老头。
开口前,他又想到了沐锋的一句话。
“最后一点,记得我们以前看过的电视么?牛逼的人,话都是很少的。”
于是奥特昂起狗头,清了清嗓子,向洞外的严律己开口询问。
“嗯?”
只听一个充满质疑的雄浑音节在耳边炸起,其中似乎还带着九分不悦和一分怒意。
“嗯?”
严律己浑身一哆嗦,好不容易组织好的语言又在瞬间忘了大半,浑身冷汗狂涌。
听起来是个简单的“嗯?”,但绝对是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还不离开啊!
自己已经被剑守大人嫌弃到这种地步了么?
自己死后,肯定会被剑守大人吃掉吧?又或者,自己活着的时候就会被剑守大人点名入剑窟等待被吃
严律己哪还记得自己来剑窟山的目的,满脑子都是剑守大人那一声充满压迫性的“嗯?”。
像得了失心疯一般,他垮着肩膀,目光呆滞地转身朝外走去。
身影逐渐远去。
这山脚很冷,却没有他的心冷。
这辈子都撸不到剑守大人了啊!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严律己活着就是为了撸到剑守大人啊,哪怕一刻也好!
冷风吹过,严律己双膝一软就跌坐地上,嚎啕大哭。
“需要帮忙么?”
忽然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严律己透过浑浊的泪眼,仿佛看到一个背着竹篓的身影站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