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芳一出宫墙,登时便闻市民叫卖之声扑面而来。
北宋的边梁风貌,如徐徐拉开的一张《清明上河图》在他眼前舒展开。
好热闹!
赵德芳不由赞叹道:“盛世繁景仿佛已然到来了。”
王继恩跟在身后,目光不住在那个袋子上来回打量。
他最知道太祖的心思,故此对四皇子倒也算得上殷切备至,只是此前这位四皇子待他一直不冷不热,他心中十分懊悔。
甚至于他想提醒四皇子注意那些宫人都没有机会,那可是晋王派到宫里的人。
如今,他听赵德芳这么说,连忙奉承道:“自是官家洪福。”
赵德芳笑道:“爹爹再洪福齐天,也需贤臣辅佐,小曦曦生病,她也是束手无策的,由此可见皇帝也有无奈之时候。”
王继恩心中一喜连忙笑道:“官家也常念汉太祖高皇帝之‘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而后伸手道:“此物甚重,奴婢来拿罢。”
赵德芳见他面色多有期待,遂一笑,取那袋子递给他,笑道:“也只有王大官这样的妥善之人才好拿着药物。”
王继恩笑道:“奴婢就是稍微心细点。”
他拿着袋子小心地抱在怀里,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并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
宋延渥出宫来一路无话,此刻才小声提醒,道:“四皇子,可知二皇子与宫人也不好过多的交往?”
那自然。
赵德昭已经出阁了,他若是多和太祖身边的内侍们往来难免要被人质问他想干什么。
赵德芳不存在这个问题。
他小。
“无妨,倒是有些内侍真不好往来,”赵德芳话里有话说,“谁知他们是谁的人呢。”
宋延渥立马闭嘴,他当然知道这里说的是晋王赵光义。
可官家都不说什么,他一个外臣怎好挑拨天家的亲情骨肉?
三人后头跟着一个大内军使,那是奉命来保护赵德芳的,赵德芳还记着那军使名叫高琼。
高琼瞪大眼睛跟在后面,目光不住在赵德芳后背打量,王继恩都落后十数步了,他竟还跟在三步以内,王继恩心中大怒,听到赵德芳的那句“有些内侍不好往来”时,心中越发欢喜,这性子越发沉稳想法越来越多的四皇子,如今自然要比晋王对他的吸引力大一些,他愿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于是,王继恩快步走上前,扯了下高琼,道:“高军使,贵人说些话,你我怎好窃听?”
那高琼勃然大怒,按剑大喝道:“何为窃听?某奉命保护四皇子,自该寸步不离,你这竖阉安敢饶舌?”
王继恩面色当即一片紫红,胸口快速起伏,他瞥见赵德芳回头不悦地看了高琼一眼,又歉意地冲他点点头,心中一激荡,脱口道:“高军使,你虽是晋王殿下近侍,但别忘了你这一身控鹤服乃官家所赏,你是这般侍奉四皇子的吗?”
哦?
赵光义的人?
高琼怒喝道:“这是什么话?某乃是天子亲军,你是说某侍奉天子有二心吗?”
这话倒也没什么错,什么这王的人那王的人,都是皇帝的臣子。
可高琼按剑逼着王继恩眼看着就要怼到他身上,这就有些过于嚣张了。
更何况高琼紧接着又冷笑着骂一句:“前叫张德均,后叫王继恩,你也配指责高某?”
王继恩气得浑身发抖。
可他竟没法训斥高琼。
“晋王的人如此跋扈,连天子近侍都不放在眼里,这恐怕不仅只是太祖善待兄弟的缘故,”赵德芳目光微冷,心下想,而后,停下脚步淡漠道:“王大官不要大呼小叫,你是官家身边的内侍,不可失了自己的分寸,折了官家的脸。你到我身边来跟着。”
王继恩胸膛一挺大声道:“奴婢谢四皇子恩典,只是这高琼……”
“无妨,三叔一向自在惯了,在爹爹面前也经常如此,他的人待我们这些人跋扈一点算什么,爹爹是长兄,自该让着三弟;我是爹爹的儿子,你是我爹爹的近臣,让一让三叔的心腹,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大度点。”赵德芳说道。
高琼依旧没听出这话里的杀机。
他按剑走上前来,一边警惕着宋延渥一边笑嘻嘻地说道:“还是四皇子说得再好不过了,四皇子放心,高某……你干什么?”
赵德芳突然出手,一手掐住高琼的手腕,用十成力气迫使他松开右手,一手抓住剑柄一掣,长剑落入他手中。
宋延渥大吃一惊,此刻可不是和晋王起冲突的时候!
“三外公,你说,我若是杀了此獠,三叔会说什么呢?”赵德芳迅速后退一步,但手中的铁剑却极其灵巧地钻进高琼的铁甲甲片,紧贴着他的肌肤停在他胸口的位置。
这一下兔起鹘落,高琼既不料赵德芳力气如此之大,更不知他武艺高明如此,更有冰凉的剑锋贴在他的皮肤上,眨眼间便能要了他的命,他又见赵德芳面带微笑,目光中却平稳冷漠,心中便知他若动一动,这小儿定会宰了他。
宋延渥连忙劝道:“不过是一介莽夫……”
“能被晋王推荐到大内来,必然是三叔信得过,跟了他老人家很久的老人儿了,怎可一点规矩也不懂?若他是一介莽夫,三叔举荐他做什么?若他不是一介莽夫,三叔意欲何为?”赵德芳冷眼瞧了那些大内军卒一阵儿,冷然道,“瞧,我身为天子嫡子,对一个小小的军使出手,且他犯错在先,你瞧这些人,嘿嘿,好得很。”
一时之间后头两百余军卒跪了一地。
赵德芳这话诛心之至!
可就在赵德芳动手的刹那间他们竟敢一起扶着刀鞘试图拔刀,这是什么行为?
晋王或许会称赞他们忠心可嘉,可天子会如何看待他们的行为?
高琼眼珠一转连忙叫道:“错了,你错了,啊,四皇子错了,他们,他们是为了保护四皇子的安危才这么做的!”
“哦?”赵德芳目视跪在地上的军卒,一时换了笑脸,笑吟吟说道,“那这么说来,诸位忠勇可嘉喽?”
军卒们齐声叫道:“愿效死力,在所不辞!”
“那很好,高琼窃听我与我外公的私话,其心可诛,其行可杀,你等杀了他。”赵德芳收剑后退,“动手罢。”
军卒们尽皆目瞪口呆。
“这就是忠勇可嘉的大内侍卫?”赵德芳愤而掷剑,厉声道,“呵——”
正此时,一行人飞奔到面前,一个身材高大但肥胖的青年,气喘吁吁大声呵斥道:“德芳,你这是要做什么?大内岂容你撒野?”
宋延渥一惊,目光在赵德芳面上一转,心中更冷了半截,暗想道:“二皇子何其愚蠢,何其愚蠢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