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班车的离开使得周围熙熙攘攘的街道很快恢复了平静。
下一班车要到中午了,沿路的小生意纷纷收起了摊子。
面包车前,沈魏风一边接过来蒋宇带来的厚外套一边询问宋轶的情况,苏筱晚则抓住车门准备上车,可电光火石之间她下意识猛地回头看了看那条从车站过来的路,果然,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在远远地冲自己招手,穿得正是那件她不能再熟悉的黑色皮夹克。
是夏秋杨!
在这一瞬间,苏筱晚一只脚已经迈上了车,另一只脚还没上来,她惊讶地停住了几秒,旋即低下头,钻进了车里。
沈魏风是何等人物,虽然站在苏筱晚身侧正穿着外套,可仅用眼角的余光轻轻一瞟,便注意到了苏筱晚细微的异常。
也是那个方向,沈魏风转过身来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夏秋杨黑色皮夹克的踪影。
但是,这并没有散去他心里的疑云。
车站距离医院是很近的,即使是这辆老旧的破面包开过去也只需要两三分钟。
就在这短短的路程里,沈魏风特意与苏筱晚并排坐在一起,想了想又刻意伸出手来去握苏筱晚的右手,可苏筱晚望着窗外正出神,被触碰的瞬间竟然好像被电击了一般微微挣扎了一下。
这些都似无声电影似的播放着,可蒋宇坐在副驾驶上,从后视镜里都看在了眼里。
之后的安排沈魏风交代得十分清楚:苏筱晚当天返回驻地,第二天进场工作,他再打两天水就出院归队,到时候接上宋轶一起回冯村修养。
听到这个安排蒋宇很是有些排斥,原因无非两点:一是沈魏风的身体不太可能在两天内复原,着急工作只怕会再次病倒;二是苏筱晚本来去意已决,这好不容易同意回来,应该予以安抚,而不是马上跑去进场。
沈魏风第一条建议自然是完全听不进去,倒是第二条真的劝动了他,他告诉蒋宇苏筱晚可以先休息两天,等他回去再做打算。
而后来的事实是直到沈魏风回去了两三天,苏筱晚都是一副表面积极工作,实则完全被动的状态。
那天队里一大早先派了两个队员到岩洞现场去清场,因为前两天的发掘整理的工作已经进入尾声,需要在今天运送一部分文物回驻地。
这个事情说起来比不上最后撤走时的大搬迁的安保水平,可是毕竟发掘点在荒僻地区,九几年时岁黄周边盗墓者猖獗,完全不防是肯定不行的。
吃过早饭,沈魏风、吴大军、蒋宇和苏筱晚就来到办公室开一个进场前的小会。
吴大军最为谨慎:“多派几个人手,村民就不要叫来了,不安全。”
“今天全员出动,除了厨房的,都叫上了,全是咱们所里的人。”蒋宇觉得万无一失,没啥疏漏,底气十足。
沈魏风点点头,看到坐在一边的苏筱晚在摆弄手里的工作笔记和钢笔,沉着个脸,一言不发。
其实,苏筱晚的这个状态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大会小会一般都不说话,会一散就走人,除了交代的复绘壁画的任务,多一句嘴都没有,弄得沈魏风总感觉苏筱晚的魂儿那天丢在了长途车站。
“苏副队长,你的意见呢?”沈魏风清了清嗓子,点了点苏筱晚。
苏筱晚仿佛大梦初醒似的,猛地坐直了面无表情道:“两位说的我都同意,需要我做什么听从指挥。”
沈魏风觉得苏筱晚这趟回来官腔和套话说得比他还有水平,一股无名之火自然油然而生。
“他们说的什么你就同意,你觉得你今天该做什么?这需要我再额外给你安排吗?”沈魏风太阳穴附近的青筋跳了跳,蒋宇看得替苏筱晚暗暗捏了把冷汗。
“不就是多派点人去吗?还有什么?哦,不准本地人参加是吧?有道理,来路不明嘛!”苏筱晚轻描淡写,云淡风轻,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
沈魏风瞬间大怒,差点儿要把桌子拍断,好容易忍住了,耐下性子来进行规劝。
“你是主要负责人,你手里有好几个人,你得安排好他们的分工,避免中间出现纰漏,现在出土的每一件文物都价值连城,万万不能掉以轻心!”沈魏风真是爱之深责之切,眼睛里除了苏筱晚其他人一点影子都看不到。
可苏筱晚还是刚才那样:“知道了。”
沈魏风终于憋不住直冒的怒火,“嚯”地一声站了起来。
蒋宇赶忙起身拦在中间:“好了,人家苏副队长干这么久了,什么不知道!你就不用再提醒了,走吧!”
说着就拉着沈魏风往外走。
老吴最近也对苏筱晚这种隐性的消极怠工状态十分不满,看见蒋宇又在沈魏风跟前和稀泥,也气得抬脚就走,一句都懒得多说。
苏筱晚表面不乱可心里波澜起伏,眼看着沈魏风被蒋宇强行拖走才勉强定了定心神,然后慢条斯理收起手里的笔记本和图纸,也跟着走出了办公室。
岁黄地区的寒冬已经彻底到来,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在户外说话就云仙雾绕的。
脸冷、手冷,脚也冷。
队员们三三俩俩一起往岩洞方向走着,沈魏风和蒋宇并排而行,就在他们当中。
“你说说,这都几次了!我今天能不火吗?”沈魏风实在无法对苏筱晚的事不关己的态度视而不见。
“苏副队长确实自打上次回来就变了,而且变得厉害。原来她是会旷工,可是总觉得她工作热情还是挺高的,人也开朗,现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话也少了,工作也很被动。”蒋宇也对苏筱晚的变化难以适应,没忍住跟沈魏风吐糟起来。
“其实那天劝她回来时候你也在,我的诚意难道还不够吗?还要我怎样劝她?”沈魏风禁不住一声长叹。
蒋宇不敢直接戳破沈魏风和苏筱晚的感情问题,只好来了个旁敲侧击。
“我不知道你哪天怎么跟人家说的?我觉得呢,跟女人讲道理应该不是个好主意,你与其费力气跟她掰扯真理,还不如想办法打动她,兴许还有点希望。”
对于蒋宇的意见沈魏风又何尝不这样认为,可他从心里感到自己那天没能把苏筱晚的精气神带回来真是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