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下了马,站在帐前,跺了跺脚。
当值的曹昂上前,接过马缰,将战马牵到一旁的帐篷里去。
刘协抖了抖肩上的雪花,转身四顾。
东侧的荀文倩帐篷里亮着灯,有人影落在帐篷上,看起来还没睡。
西侧稍远的蔡琰帐篷里也亮着灯,人影更多,其中还有一个小巧的身影,也不知是谁。他想了想,转身去了荀文倩的帐篷。
帐门口的女卫大声通报,帐门掀开,露出魏夫人微红的半张脸。
刘协举步入帐,帐中有淡淡地酒气,有肉香,还有小儿特有的尿臊气。刘协走到摇篮前,低头看了一眼儿子。
“好像又长大了一些。”刘协说道。
两世为人,这也是他第一次有孩子,总觉得很新鲜。
“刚出生的孩子见风长。”魏夫人说道。“陛下要抱一抱吗?”
“呃……”刘协看看自己的手,又看到袖子上的雪花。“算了,我刚巡营回来,身上凉得很,别冻着他。”
“不妨事的。”魏夫人将孩子抱了起来,直接塞到刘协怀中。“小孩的屁股上有三把火,就算丢到雪地里都冻不死,哪能怕这点冷。陛下,这孩子生在北疆,将来一定能像个北方汉子一样强壮、结实,特别能活。”
刘协抱着孩子,不敢乱动。他瞅了魏夫人一眼,知道她今天大概是欢喜得紧了,有些口不择言。不过他也习惯了,这货之前还怀疑他不能生呢。
大概是被刘协身上的寒气刺激,孩子皱起鼻子,打了个激零,随即扯开嗓子,哇哇地大哭起来。魏夫人伸手在襁褓上一摸,不禁笑道:“他倒是机灵,知道是陛下,特意尿了。”随即便接了过去,到后帐更换尿布去了。
刘协这才反应过来,托着孩子屁股的手有些温热。他送到鼻端闻了闻,倒是没什么味道。
荀文倩看得仔细,不由得笑出声来。“陛下,洗洗手吧。”说着便要起身。
刘协示意她不用动,起身走到帐外,在地上捧起一些雪,擦了擦手,返身回帐。
“下雪了?”荀文倩说道。
“下雪了,估计这一场雪不会小。”刘协坐在榻边,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安。“也不知道温侯他们会不会遇到麻烦,走的时候,冬衣准备得不是很充分。”
荀文倩沉默了片刻。“陛下放心吧,温侯他们从小就生活在草原上,应该知道如何应对。”
刘协苦笑。“那些马贼没什么问题,我担心的是温侯和黄猗。人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衣食无忧,未必还能再适应塞外的苦寒。”
“也未必吧。”荀文倩说道:“要说锦衣玉食,还能胜过陛下?陛下都能适应塞外的苦寒,他们有什么不能适应的。黄猗虽是高门子弟,如今也能吃得下苦,我觉得应该不会有问题。”
“我们都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吃这个苦。”刘协点点荀文倩的鼻子。“你却是自投罗网。”
荀文倩红了脸。“一切皆是拜陛下所赐。”
刘协笑了,双手抱膝,出了一会儿神。“再过几天,就该为他取名了。我一直在想,该为他取个什么名字才好。你有什么想法?”
荀文倩歪着头,出一会儿神。“他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就取名为泰吧,泰为一,又有国泰民安的意思,愿大汉中兴,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刘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就叫刘泰。那将来再有一个皇子,就叫刘安。如果生皇女,就叫太平公主。”
“你想得还真远。”荀文倩噗哧一声笑了,随即又道:“叫刘安怕是不太合适,那可是反臣。”
“哦,那倒也是。”刘协拍拍额头。他笑了一会儿,慢慢收起笑容,又道:“泰一是北方神,这孩子又生在北方,将来就封在北方吧。正好公达是幽燕都护,有公达为师,他一定可以成为大汉北藩。”
荀文倩脸上的笑容微变,随即又恢复了正常。“陛下,孩子太小,还不能考虑这些呢。等他满了七岁,再封王不迟。”
刘协自嘲的一笑。“初为人父,没经验,不自觉地就想远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可是有些事,提前想想也是好的,总比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好。你说呢?”
荀文倩附和地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刘协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荀文倩一眼。“大汉内忧外患,外患之首便是北疆胡虏。若我儿长大后能为大汉守疆靖边,建不朽功业,名垂青史,又岂是人间富贵可以相提并论的。”
荀文倩心头一紧,抬起眼皮,打量了刘协一身,坐了起身,欠身施礼。
“唯。”
刘协轻拍荀文倩的肩膀。“好好休息,想想将来,目光放得长远些。”
“唯。”荀文倩再次答应,声音大了些了。
——
黄猗裹紧羊皮袄,抬起头,看了看四周。
“温侯,雪太大了,一时半会怕是走不了。不如就地休息吧。”
吕布点点头,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可惜了,追了三天,却被这一场大雪搅了好事。”
黄猗轻声笑道:“温侯,这次远征,本不在杀伤,而是考验在草原上的生存能力。哪怕一个首级也没有,只要能将这些人全部带回去,温侯就是有功之人。”
“是么?”吕布将信将疑。
“若是天子责怪,我欠你一顿酒。若是天子不怪,你欠我一顿酒。如何?”
“那行,一言为定。”吕布大笑,伸手与黄猗三击掌。
一旁的将士们听得清楚,纷纷鼓噪起来。“温侯,长史,不管你们谁输谁赢,我们都要喝酒的。”
“放心,少不了你们的。”吕布笑道。
“要喝酒,就要活着回去。”黄猗趁势说道:“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了,你们说说,如何才能确保每个人都活着回去,还要全头全尾的。若是冻坏了,将来也不方便,对吧?谁最擅长在这种天气求生的,跟大伙儿说说应该注意什么。说得好的,回头我和温侯请他喝酒。”
“当真么?”一个粗壮的汉子叫了起来。“是长史和温侯一起请,还是单独请。”
“你老母的,还想我们单独请?美不死你。”吕布笑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不急,不急。”黄猗挥挥手。“除了警戒的人之外,大家都取过来,围在一起说话,暖和些。趁着下雪,不能行军,我们正好将之前段时间的得失总结一下。回去之后,我和温侯向天子汇报,若是天子满意,几顿酒又算得了什么。”
“还是长史大气。”一个声音喊道。“温侯怕婆娘,得了赏钱也不敢请客,要一个子儿也不少的交给婆娘攒着。”
众人哄笑。
“放屁。”吕布勃然大怒。“谁造老子的谣?站出来,看老子不撕烂你的破嘴。”
众人笑得更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