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香楼。
作为京城最纸醉金迷的温柔乡,纵使是遇上改朝换代,江山易主这样的大事,也丝毫没有影响这里的热闹喧哗,笙歌燕舞。
暮色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扭腰摆臀,撒娇卖痴,使尽浑身的解数讨好来此处寻欢作乐的客人们。
“公子,奴家此曲,可还入耳?”
宽敞奢靡的雅间之中,花魁婉娘一曲缠绵悱恻的琵琶曲弹完,盈盈眼波望向软榻上被四五个姑娘簇拥着的俊俏公子,声音妩媚的能滴出水来。
苏谨穿着一身的锦绣衣衫,侧卧在榻上,露出脚上镶着莹润珍珠的蜀锦鞋子来,整个人富贵风流的闪闪发光,教这满屋子的妙龄女子们都目光热切的追随着他,企盼能得到他的垂青。
若换了往常,苏谨早已是左拥右抱,如鱼得水,今儿却是捻着手中的酒杯,微敛了眉目,似是在淡淡的出神。
“公子。”
婉娘有些埋怨的拨动了一下手中的琴弦,娇嗔道:“您是嫌奴家弹的不好吗?”
苏谨被这冷不防的一声弦动惊醒了过来,睫毛微微抖动了下,眼眸惺忪的将下巴抬高,带着醉意一笑。
“弹得好,赏!”
有仆从立刻快步上前,将一盒堆的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放在了婉娘的面前。
灯火中,珠宝的璀璨之光顿时耀花了姑娘们的眼睛,艳羡之下对苏谨越发的曲意奉承,莺声燕语不绝于耳。
“公子真是大方豪气,比外头那些凡夫俗子强上百倍呢!”
“是啊,公子将来若是娶妻,不知多少女子的芳心要碎一地,这眼泪啊怕是要把整个京城都给淹了呢!”
这话说的俏皮,姑娘们都娇声笑了起来,你推我搡的嬉闹,不经意的就朝苏谨身上磨蹭撒娇。
“公子,你可得好好安慰安慰我们啊”
苏谨的鼻息之间,全是熏人欲醉的脂粉香气,他懒懒的起身,伸手将一个欲扑到他怀中的女子不经意的拦住,挑着唇一笑。
“你们倒惯会拿些甜言蜜语来骗我,前儿还说,全京城的女子只要见了我,都会得上相思病,包括那个什么京城第一美人姜家小姐,可我今天见了她,她却对我视若无睹,避之不及,反而朝着别的男人投怀送抱,真叫本公子好没面子。”
“有这种事?”
姑娘们惊讶的互看了一眼,有人道:“咦,我听说这姜小姐自小便定了亲事的,怎么会又在外头跟男人拉扯?”
婉娘摇着手里的团扇笑了声道:“谁不知道,姜家对这亲事并不情愿,只不过碍于姜老爷子的遗愿,不好退婚罢了,如今丞相府眼看就要垮台了,姜小姐这般的美貌,自然得为自己找条后路啊。”
其余人纷纷附和,面露鄙夷之色。
“啧啧,都说我们烟花女子薄情寡义,贪财爱势,这金尊玉贵的丞相千金也比我们强不了多少嘛!”
“就是,她那未婚夫也真够可怜的,还没结亲,头上就绿油油的冒光了。”
“有什么可怜的,谁叫他没本事,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呢?”
“也不能这么说,他若是有办法,早就来迎娶了,哪会耽搁到现在?姜小姐青春正好,也犯不着为了他等白了头了吧?”
“是啊”
苏谨在女子们你一言我一语中耐心的听着,嘴角勾着一抹笑,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在膝盖上轻轻敲打了几下,开口道:“姜小姐的未婚夫是谁?”
婉娘想了想,道:“据说是姓柳,父亲原也是在京里做大官的,后来犯了事,全家都被贬到江北去了,如今,也不知是生是死了。”
“江北?”
苏谨将这两个字在嘴里轻轻的念了遍,脸上缓缓浮起一层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宁王的登基大典,终于在京城世家朝臣们忐忑不安的心神中,如期举行,改年号为顺昌,称正元帝。
也不知是为了收买人心,还是自觉根基不稳,他并未处死废帝,反而封了个静安王的头衔,养在了冷宫里的北苑,废帝的后妃子女,也一并圈禁了起来。
至于那些旧臣和世家,他也没有抄家问罪,血洗清算,只不过是轻描淡写的训诫几句,贬了几个废帝亲信的官职罢了。
不得不说,这样仁善的举措,让许多原本心存观望的人不再犹豫,纷纷写了折子上奏,向新君投诚表忠心,顺带着再痛斥几句废帝的荒诞无道,骄奢淫逸,以示自己弃暗投明之意。
一时之间,新君夺位并非谋反,其实乃是顺应天意,拯救万民的说法沸沸扬扬,流传在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之间。
百姓们哪里懂什么朝政大事,他们并不关心谁当皇帝,只知道谁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些,他们就奉谁为主。
如今这位新皇帝,一登位就大赦天下,还减赋税三年,并且改了科举之制,令寒门学子也有了同那些世家子弟在朝堂上争得一席之位的机会,令无数人都拍手称赞,欢欣鼓舞。
动荡不安的京城局势,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平复了下来,人们在谈笑往来之间,似乎已经把昔日那个陈腐糜烂的旧王朝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外头的热闹也传进了冷清了多日的丞相府。
下人们知道姜丞相被赦,过两日就能回来,丞相府不会被抄,他们这些人的性命也都保住了,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脸上也多了几分喜色。
“小姐,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春杏替准备午睡的姜千娇盖上薄毯,心有余悸的拍拍自己的心口道:“奴婢这几日,都像是活在刀尖上,总觉得脑袋随时要搬家,吓的只剩半条命了。”
姜千娇躺在软绵绵的撒花金线枕头上,微微笑了笑。
“既是只剩了半条命,那可得好好爱惜才是,你也睡会吧。”
春杏不好意思的也跟着笑,放下了床前的茜纱帐,行礼退了出去。
熏香细细,被暖枕绵,姜千娇困意上来,浅浅的打了个哈欠,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花扇门被无声无息的推开,外头的风吹了进来,将重重帐幔扬起,露出床上合着双眸,睡的无知无觉的那娇娇美人来。
顷刻,有脚步声响起,不紧不慢,缓缓向着床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