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谨在剑光来袭之时便已反应了过来,他也几乎同时抓起手边的那只白玉酒壶霍然向来人掷去。
“砰”的一声脆响,那玉壶已被长剑劈的粉碎,琥珀色的酒水四溅开来,将桌上的佳肴美食顿时糟蹋的不成样子。
那人凌冽的剑势丝毫未停,足尖轻点桌面,轻盈跃起,势如破竹一般直奔苏谨而来。
苏谨向后腾跃而开,手上折扇一收,露出精铁所制的扇柄,倾注内力,硬生生的将那剑势格挡了下来。
“秦萧,你终于忍不住要杀了我吗?”
他冲着来人吊儿郎当一笑,眉眼里却是戾气翻滚。
“怎么,不怕你的好义父来找你问罪么?毕竟,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秦萧冷冷的看着他,眉眼冰寒之极。
“若不是看在义父的面子上,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日吗?”
“哈哈哈”
苏谨大笑了起来,挑着眸子斜觑着看他,满眼里都是嘲讽入骨的蔑意。
“得了!这些话你也就拿去骗骗那些傻子罢了,你当我不知道么?你在他眼中不过是个杀人作战的工具,是颗棋子罢了,他在你眼中,也不过一块垫脚石,一个傀儡而已,你们两个半斤两,玩什么父慈子孝的戏码呢?可别叫我恶心了!”
秦萧的神色更是冰冷,似乎也懒得再同他废话,握着宝剑的手倏地用力,剑尖夹杂着冷冽的杀气,直逼苏谨的脖颈而去。
苏谨的铁扇已然是承受不住,往下越压越沉,他暗暗咬牙猛的往上一推,侧身翻跃避开剑刃。
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长剑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瞬间便划破了他白皙的皮肤,在修长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秦萧的薄唇抿成了一道冷漠的直线,长剑冷冷的指着苏谨的面门,一步步的朝他逼了过去。
“我早已警告过你,不准再接近她,看来,你是根本不记得了。”
苏谨感受到脖子那里一阵阵的刺痛,眉头皱了下,抬手用袖子随意的擦了下流下的血迹,唇边却尤自还挂着痞气的笑意。
“秦义兄,你可别冤枉我呀,这地方是小娇娇自己走进来的,这酒也是她自己喝下去的,我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强迫哦,她”
秦萧不等他说完,便一个跃身逼到了他的身前,剑势快的连残影都看不清。
苏谨连还手格挡的招式还来不及使出,便摔了在墙角,一柄长剑已是冰冷冷的架上了他的肩头,死死的抵在脖颈处,只消微微一使劲儿,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秦萧冷然的瞧着他,犹如瞧着一个死人,一字一顿慢慢的开口。
“既然你不长记性,那留着这颗脑袋也没什么用处,今日我便帮你把它割了去吧,至于义父那儿,我自会去向他请罪,你也就无需担心了。”
说着手腕蓄力,竟是当真要一剑取了苏谨的性命。
苏谨的眸子微微一沉,唇边的笑意终于消失不见,生死攸关之际,他蓦地大喝了一声。
“杀了我,姜千娇也活不成!”
秦萧手中的长剑倏然顿住,他冷冷的微眯了凤眸,语气冰寒道:“你什么意思?”
苏谨望着他,却是笑了起来。
“忘了告诉秦义兄,小娇娇的杯子里被我下了用血练就的一种邪蛊,名唤共我。”
共我?!
秦萧眉心一动,眸色阴沉的迫人。
这种邪蛊,他曾在古籍上见到过。
据说,此为双蛊,分别种在两人体内,便会同生共死,血脉交融,一人死,则另一人绝不可能独活,一人伤,则另一人也会出现相应的损伤,这种情况会伴随他们一生,不死不休,无法可解。
可是,这毕竟只是古籍上记载的传言,这么多年,“共我”从未在世间出现过,也从未听说过有人被种下过此蛊,他也压根不相信会有这门邪门的东西存在。
“怎么?你不信?”
苏谨笑的越发的欢快,指着自己脖颈上的伤口道:“那你就过去小娇娇那里瞧瞧,看她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的受伤了,若是没有,你再杀我也不迟呀。”
秦萧冷冷的盯了他半响,却终于还是收起了剑势,回身跃至姜千娇的身旁,伸手掠开她散落在肩头的青丝,看向那纤细修长的脖颈。
凝脂嫩滑的肌肤上,果然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如同白璧无瑕的裂缝一般,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秦萧的手指微不可见的轻轻颤动了起来,他微微的垂下眼眸,沉沉的吸了口气,语气淡淡的,却裹挟着滔天的怒意。
“苏谨,你真是卑鄙无耻。”
“对啊,我本来就是卑鄙无耻之徒啊,义兄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吗?”
苏谨的唇色有些发白,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含着笑意,却是叫人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我,我本来也没打算用在小娇娇身上的,要知道,这”共我“之蛊想成功种下,必须得处子之血才能共融生效,谁知道她成亲这么几天了,还是完璧之身呢?”
说到这儿,他笑的更开了,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恶意。
“夜夜守着这么个大美人儿睡在一起,竟然无动于衷,秦义兄,你该不会是不行吧?”
话音刚落,秦萧脚下一动,长剑凌然飞来,径直的穿透了苏谨头上的金冠,狠狠的将他的发髻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苏谨的头皮被扯的生疼,瞧着周身被阴鸷气势包围的秦萧,吊儿郎当的笑了笑。
“义兄何必动怒呢?若是不想受我的威胁,大不了杀了我就是嘛,至于姜千娇死不死有什么要紧的?一个女人罢了,大丈夫何患无妻?”
秦萧眉心冷冷的蹙紧,眸色深深的望着他。
“你接近她,并不是为了威胁我,你到底想从她那里,得到些什么?”
苏谨也深深的望着他,眉目里的邪气挥散不去。
“那你呢?你处心积虑的娶她回去,摆出这样一幅深情温柔的嘴脸,又想从她那里,得到些什么?”
“别把我同你放在一处相提并论。”秦萧神色冷漠的说道:“我们不一样。”
苏谨笑了起来。
“不,我们,从来都是一样的人。”
姜千娇的确是醉了。
她被抱回秦府,躺在那张软绵绵的拔步床上时,依旧是人事不知,毫无所觉。
秦萧负手站在她的床前,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她,屋子里点燃的红烛随风摇曳着,在他的身后,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粉面娇娆,红唇欲滴,身段玲珑起伏,活色生香的似一幅极品的美人图。
手指缓缓的伸出,他抚上她软软的唇瓣,摩挲了会后,轻轻送了一粒解酒丹进去。
半响,姜千娇轻喘了一声,迷迷蒙蒙的半睁着眼皮,神思恍惚的看着自己身前那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高大挺拔,俊逸非常,如同崖上傲然挺立的青松一般,孤高冷傲,叫人不可捉摸。
她的头依旧是晕晕乎乎,任凭怎么努力也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能依稀看到他身上金线绣成的四爪蟒龙,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神气活现,威势重重。
能穿这样纹饰的人,身份绝非寻常。
“太子哥哥?”
她犹豫的问道:“是你回来了吗?”
那身影明显的有一刻僵硬了起来,负在身后的手掌,也倏地攥紧,用力的指尖都在泛白。
姜千娇越发的疑惑,吃力的用手撑着枕头,微微的探身出去,似是想看个清楚。
“不对,你不是太子哥哥。”
她忽然的笑了起来,伸开双臂,软软的朝那人扑了过去,将他的劲腰一把抱住。
“你是萧萧。”
秦萧僵硬的身子,在那一刻才缓缓的松懈下来,仅是片刻,他便也伸手抱住了她。
“萧萧,你跑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姜千娇把脸颊贴在他的衣裳上,撒娇似的磨蹭,笑的欢快又得意。
“我告诉你哦,我今天可赚了好多钱呢,真的,好多好多,我是不是很能干呀?”
这仿若邀功似的孩子气,让秦萧冷峻的眉眼都柔和了下来,他用双手捧着她的脸,微微的抬了起来。
“的确很能干。”
这淡淡的一声夸奖,让姜千娇愈发的高兴的起来,娇软的脸颊依偎在他的掌心,红扑扑的像颗熟透了的苹果。
“那你要怎么奖励我呀?”
秦萧淡淡的挑了下眉梢,俯身将吻住了那诱人的红唇,叹息一样的呓语从唇齿间流淌了出来。
“把你奖励给我。”
嗯?
姜千娇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可脑袋一片混沌,什么也弄不明白,只能无力的仰着头,同秦萧唇抵着唇,水色交融,轻喘出声。
秦萧褪去了她的衣裳,将她的白玉似的藕臂压在枕边,急促而温存的亲吻着她的一切,细细麻麻,旖旎暧昧。
姜千娇身无寸缕,觉得有些冷,便追逐着秦萧身上的温暖,双手抱紧了他的肩膀。
秦萧咬着她的唇,搂紧了她的腰肢,狠狠的碾磨,似要夺取她的一切。
姜千娇被他折腾的浑身发热,神智不清,娇媚的脸庞泛着淡淡的红润,水雾雾,杏蒙蒙,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媚意,足以让人为她癫狂。
痛苦与甜蜜同时侵袭而来,让她头晕脑胀,丧失了全部的思考。
新房的外头,春杏守着一盏烛火,正在值夜,听着从里头传出来的动静久久不停,又是羞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小姐那么娇嫩绵柔的一个人儿,哪里受的住这般的折腾?
秦将军龙威虎猛的,可别伤着小姐了。
唉,明天得给小姐准备点药,还得熬一盅黑枣茯苓山药汤补一补才行
第二日。
姜千娇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遍身酸软,像是被马车的车轮从头到脚碾过一般,连动一动都没了力气。
她垂着眸子,视线落在了自己露在外头的手臂上。
那上面星星点点,满是暧昧的红痕,似是被人攥在掌心,含在唇中,揉搓啃咬出来的痕迹。
这样的痕迹,在她的身上,还有很多,多的让人脸红心跳,多的让她瞬间便回想起了昨晚那激烈而旖旎的一切。
竟然不是梦,是真的么
姜千娇眨了眨眼睛,躺在那儿发了会呆。
我,我这是已经和秦萧圆了房了?
她的双颊,不由自主的滚烫了起来,似是天边的火烧云一般,红的耀眼。
“小姐?”
春杏掀帘进来,见她拉着被子捂着脸,已经是醒了,连忙上前伺候她起身穿衣。
“您感觉怎么样?身上可还疼不疼?”
她殷切的问道:“我炖了补气养血的汤,在火上偎着呢,您要不要喝一碗?”
姜千娇被她搀扶着从床上坐起来,顿时觉得腰肢酸疼的要命,两条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一样,酥麻无力的根本抬不起来。
她咬了咬唇,心里微微的有些恼意。
就不能怜香惜玉一点儿吗?
都把我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为什么是你炖的汤?”她问道:“将军呢?”
春杏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但又怕姜千娇多心,只得温声道:“将军公务繁重,一大早便出门了,怕是来不及给您准备”
公务繁重?
姜千娇微微蹙了下眉。
以往哪天他不公务繁重?偏就挑着今天“公务繁重”了?
这睡到手之后,便连早饭她也是无福再享了?
难怪别人说,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心中的恼意越来越浓,她抿着唇,赌气似的抓着春杏的手臂费力的站了起来。
“摆早饭!把桌子都给我摆满,我要吃个够!”
城外的翠峰山。
晨雾朦朦胧胧,笼罩在林间的竹舍之中,带着一丝清凉的冷意,直往缝隙里钻。
竹舍里,须发皆白的隐士方遥拢紧了身上破旧的外裳,对着对面坐着的秦萧,缓缓的摇了下头。
“共我之蛊,无法可解,二十年前,我门中师叔祖便是被人所害,中了此蛊,倾尽毕生所学也未能解蛊,最后走投无路,也只能与敌人同归于尽了。”
秦萧的眉心冷凝成冰,薄唇微张,沉声道:“难道,真的一点儿法子也没有了吗?”
方遥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沉吟了许久,才犹豫着开口。
“解铃还须系铃人,此蛊出自苗疆,若是能找到炼蛊之人,或许,还能有一丝希望。”
苗疆炼蛊之人?
秦萧眼眸低垂,神色冷凝。
要向苏谨逼问炼蛊之人的下落,他肯定是不会说的,便是说,也只会信口胡说,让自己劳心劳力,空忙一场,反正他现在有恃无恐,也压根不怕他会对他怎么样。
可苏谨不说,要与这广袤天地间找到这炼蛊之人,无异捞针。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苏谨以此来要挟自己,胁迫娇娇,为所欲为吗?
秦萧的手指用力的收紧,猝然捏碎了掌中的一只温润茶杯。
“哎呀,这可是孤品的绿玉斗!”方遥看着桌子上散落的茶杯碎片,一脸的痛心,“我可就这么一只了!你生气也别糟蹋我的东西呀!”
秦萧不发一言,撩袍站起身来,迈步就朝门口走。
“喂!”
方遥在他的身后喊道:“别发愁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也许,你那个聪明机灵的小媳妇儿,自己就想出办法了呢?你不如把实情告诉她”
“我不会告诉她。”
秦萧头也不回,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
“为什么?”
方遥道:“你什么都不告诉她,她又如何能明白你的苦心呢?你就不怕,她有一天,反而会怪你?”
秦萧抿着薄唇,立在哪儿,久久的没发声,久到方遥都快要睡着了的时候,他却突然淡淡的开了口。
“我宁愿她会怪我,也不愿,她会离开我。”
虽说放言要吃个够,可姜千娇却是没什么胃口,面对着满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点心,拿着筷子,兴致缺缺的挑来拣去,完全提不起想吃的兴趣。
凭良心讲,秦府的厨子还是很不错的,据说,是皇帝亲自挑的御厨赐给秦萧的,这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不差的,看着漂亮精致,闻着也是香味扑鼻,可怎么,就是引不起她的食欲呢?
看来自己这不争气的胃,到底还是被秦萧给养刁了,都能认出是不是他做的味道了。
可是,自己已经习惯了他的厨艺,他却突然撂挑子不干了,这不是欺负人么?
她咬着娇软的唇瓣,气恼的将面前的一盘蒸鱼给戳了个稀烂。
一大早就跑出去,到晚上都不回来,你是想饿死我么?
早知道,我就,我就
她想到这儿却又生生的忍住了,有些泄气的将筷子丢在了桌子上。
“不吃了。”
春杏看着几乎是没怎么动的一桌子菜,暗暗的叹了口气,刚欲劝上两句,另一个陪嫁丫鬟掀了帘进来,笑道:“夫人,将军回府了。”
他回来了?
姜千娇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欢喜,却很快又压制了下来,故作冷淡的点了下头。
“嗯,知道了。”
忍了忍,终是忍不住,又问道:“将军现在在哪儿?”
丫鬟忙回道:“去了书房。”
书房?
竟然都不过来看我一眼么!
姜千娇心中恼意更甚,简直气的想立刻吩咐人备车回姜家去,但是刚起了个念头,又立马歇了下去。
哪能这么一言不合的就往娘家跑?又不是小孩子了,像什么样子?
说不定他是当真有什么要紧的事烦神,顾不上理会我。
要不,我去看看?
再强行说服了自己之后,她让春杏给自己披了件团花折枝的锦缎披风,扶着腰,脚步酸软的朝书房走去。
书房门外,纪冬面色冷沉,扶着腰间长剑,立在廊下守候,见她袅袅娜娜的过来,拱手颌首朝她行礼。
“夫人。”
“纪校尉不必多礼。”
姜千娇知道他是秦萧的心腹,对他自然是要客气两分的。
她看了看从书房里透出来的昏黄灯火,抿了抿唇,软软的问。
“纪校尉,将军在朝政上,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纪冬表情无波,语气冷静而沉稳。
“朝政上的事,不是属下可以猜度的,夫人只怕是问错了人。”
姜千娇碰了个软钉子,有些没趣儿,便也不再多问,提着裙角,走到紧闭的屋门前,轻轻“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里头静的落针可闻,转过一道博古架后,就看到秦萧端坐在书桌之后,正看着手里的公文,听到动静,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朝她望一下。
这个人,跟昨晚那个拥着她,缠绵悱恻的那个人,好像判若两人似的,远远的就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姜千娇娇俏俏的站在那儿,默默的攥紧了披风上的系带。
这人变的,也未免太快了吧。
题外话
秦萧:生气,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哄好
娇娇: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