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筱薇半夜醒来时,发现自己竟不在家里的床上,而是一座荒山的草堂。
沁凉的夜风席卷而来,让她不由自主的浑身都打了个哆嗦。
这是怎么回事?
她望着眼前这浓黑的无边夜色,懵懵怔怔的完全反应不过来。
我如何到了这种鬼地方来?
难道是在做梦?
可这风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也太像是真的了
她下意识的在胳膊上随便用力拧了一下。
疼!
我,这,这不是在做梦!
是有人把我从家里掳了出来带到这儿来的!
谁?是谁!
想干什么!
她惊恐之下忽然又想到,不对啊,自己家里虽然败落寒酸,但看门的家丁和婆子也是有几个的,什么人能无声无息的不惊动任何人,畅通无阻的把她从深宅内院带出来?
难道,不是人,是,是鬼
王筱薇的眼睛倏地睁大,双手抱着肩膀,原地蹲了下去。
正心惊胆战之际,身后突然“砰”的砸出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倾塌而下一样,顿时吓的她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尖叫出声。
“你别找我!不是我杀的!不是我!”
“呵。”
黑暗中,有人嗤笑了一声,声音如春水流淌一般悦耳,却带着嘲讽入骨的蔑意。
“我还以为你敢杀人栽赃,是长出息了,原来,还是这种上不台面的没出息样么?”
这熟悉的语气让王筱薇的尖叫声顿时戛然而止。
她战战兢兢的回过头去,看着手持一盏油纸灯笼,在昏暗光线下显出漂亮的眉眼,似仙童又似鬼魅一般的人儿,惊愕的连张开的嘴都要合不上。
苏谨?
“殿,殿下”
在此刻的王筱薇看来,苏谨只怕是比那些冤鬼邪神还要让人害怕上三分,她膝盖一软的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将额头伏在尘土里。
“您让我来这儿,是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
苏谨挑着眼角居高临下的瞧着她,懒洋洋的哼了声。
“你还用得着本王吩咐?阴谋诡计,杀人灭口,你不是全都自己试了一遍么?你干这些事之前,可曾来问过本王一声?这会子,倒装出一副听话老实的样子来,惺惺作态的做给谁看?”
“臣女万万不敢!”
王筱薇诚惶诚恐的将背弓的更低,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臣女原本只是让那孙鹤芳吃个亏长个教训而已,并没想过要杀了她啊,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真的与我无关啊!”
“你没想过杀她,她却因你而死,有区别吗?”
苏谨瞟了她一眼,抬手朝地上那个黑黢黢的袋指了指。
“自己打开来看看。”
王筱薇怯怯的应了声是,爬起来去解开了那麻袋上捆着的绳子,抖抖索索的借着灯笼的微光,朝里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几乎骇的她魂飞魄散,往后跌倒在地,犹如见了鬼似的手脚并用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麻袋里装着的,竟然是一个脸色灰白,毫无声息的死人!
更为可怖的是,这个死人的两只眼睛还未闭上,在王筱薇朝里看的时候,就这么直愣愣的与她四目相对,嘴角眼梢还有中毒而流出的殷红血迹,犹如一具死不瞑目的厉鬼凶尸一般。
是,是那个卷了银子逃跑,下落不明的神婆!
王筱薇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个不停,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庆幸。
这神婆若是活着,就是她最大的把柄,是悬在她头顶上的一把利刃,所以她才心急如焚的想要找到她,永绝后患。
可凭她的这点微薄力量,又无太多的钱财支撑,想要找到远远藏匿起来的神婆,无异捞针,她也曾想找过苏谨帮忙,可是,也仅限与想想而已,她连多看一眼苏谨一眼都不敢,又哪里来的胆子去求他帮自己呢?
但是现在,苏谨竟不动声色的就出手替她解决了这个烦,这让她惊讶之余,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窃喜,感激涕零的几乎要哭出来。
“谢殿下,谢殿下,臣女真是无地自容,给您添了这么烦,您”
苏谨不耐烦的打断了她。
“知道会给本王添麻烦以后就不要再犯蠢,除了这个,你是不是还找了人去杀一个孙鹤芳身边叫画棋的丫鬟?”
王筱薇怔了下,见他连这个都知道,瞒也是瞒不过的,只得老老实实的交代。
“是的,但臣女真不是心狠手辣,也是被逼的没法子了,这个画棋从南宁侯府逃了出来,她给我写了信勒索我一千两银子,说是不给的话她就要去京兆府大堂去指认我,我不知道她手里都有些什么证据,又怕她没完没了的来纠缠我,就,就横下心,想要让她永远闭嘴,一了百了。”
“蠢货。”
苏谨轻蔑的勾了下唇。
“你的脑子是拿来当摆设的吗?也不想想,她一个小丫鬟,哪来的本事从南宁侯府逃出来,还能把信送到你的眼前?便是去京兆府指认你,她又有什么好处?先头知情不报,让自家主子白丢了性命,南宁侯府会放过她?她是生怕自己死的还不够快吗?”
王筱薇之前也觉得画棋这件事有些古怪,可她那时急昏了头,心里一团糟,也顾不得去细想太多,只想着快刀斩乱麻,赶紧解决掉她罢了。
如今被苏谨这三言两语的一,真如醍醐灌顶一样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殿下的意思,这画棋,是别人来钓鱼的饵,专等着我去自投罗?”
“你还不算太笨嘛。”
苏谨懒懒的说道:“若不是本王派人了拦下了你花钱雇去的杀手,这会子,你已经是人赃并获,被作为杀害孙鹤芳的真凶,押进京兆府的大牢给姜百言洗脱嫌疑了。”
王筱薇后怕似的出了一声冷汗,喃喃的出声道:“是,是谁设了这个局,要害我”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的抬起了头,嘴唇都在泛白打哆嗦。
“是姜千姜姐姐,对不对?”
苏谨并不回答她,只是眉梢抬高了半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语气意味深长。
“你还记不记得,本王当初问你有什么长处时,你是怎么回答的?”
王筱薇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半点血色也无。
她当然记得。
她当时说,她会尽一切心力,为苏谨和姜千娇牵针引线,提供方便,让苏谨终能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
虽然苏谨当时对她的这番话嗤之以鼻,可还是保住了她的侧妃位子,以观后效,在她成功的把用以避子的雪芽粉送到姜千娇的身边时,还难得的夸了她几句,赏了她些东西。
可是现在,因为她的莽撞,她的愚蠢,让姜千娇对她起疑,失去了信任,那以后再想去动什么手脚就都不容易了,姜千娇会提防着她,不叫她得逞。
也就是说,她对于苏谨而言,就成了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废物。
废物是什么下场?
还想当侧妃扬眉吐气?
白日做梦。
王筱薇终于开始后悔起来。
不该去招惹孙鹤芳,不该在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时候就去争那口闲气,等她成了正儿经的皇子侧妃,还怕没有机会收拾孙鹤芳那个nrn吗?
现在倒好了,孙鹤芳死的不明不白,自己也被迫卷进了这摊浑水里,日子过的犹如惊弓之鸟般难熬。
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她咬着嘴唇,两只手死死的绞在一起,几乎要掐出血来,半响,像是下决心一样重新在地上跪好。
“殿下,这次是臣女犯了糊涂,惹出大祸,求殿下救命,臣女向您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岔子,臣女也会想办法让姜姐姐对我的疑心消除的,殿下以后有任何吩咐,臣女都会为您办好,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是吗?”
苏谨垂着眸子慢条斯理的将手里的油纸灯笼提的高了些,照着王筱薇那卑微的犹如一只蝼蚁般的背影,唇畔陷下去一分,带出点轻蔑笑了笑。
“那本王就再信你一回,但是先说好,如果姜千娇某一天被诊出了喜脉,那你的下场也就只能和你眼前的这具死尸一模一样了,听明白了吗?”
这轻描淡写却比这夜风还要冰冷的几句话,让的王筱薇情不自禁的就打了个寒颤,牙关咬的紧紧的,把额头深深的抵在了遍是草木黄砂的尘土里。
“臣女,谨遵殿下之命。”
日升日落,转眼便快过去了两天。
姜千娇坐在屋子的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轻蹙了眉头,拿着手指在雕花椅背上一下一下的叩着。
“你是说,画棋空等了这两天,没有任何人去找她,包括王筱薇?”
“是啊。”
春杏点了点头道:“我们的人一直在盯着呢,确实没有任何的异动,王小姐这两日连她们家大门都没出过,一直呆在自己闺房里做针线,不过”
“不过什么?”姜千娇看向她问道。
春杏撇了下嘴,脸上有嫌弃之色。
“不过她那也不安生就是了,据说她生母宋姨娘在她屋子里大闹了一场,好像是为了王小姐私藏银钱的缘故,吵得她们家老爷都知道了,禁了她姨娘的足,打了王小姐十戒尺,还把那些银子都给没收走了。”
她顿了顿,又感概似的叹了口气。
“唉,王小姐也真是可怜,那么和气温柔的一个人儿,偏摊上这么个拎不清的亲娘,连累的她也受罪,眼看着都要嫁入皇家了,手头上干巴巴的连点钱都攒不下,岂不是连下人们都打赏不了?这样的穷酸没排场,以后,又有谁还瞧的起她呢?”
因为钱吗?
姜千娇似有若无的挑了下眉,还未说话,便听得帘后有丫鬟来禀报。
“夫人,成远侯府的王小姐来了,您现在见吗?”
王筱薇?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姜千娇抬了下眸子,软软道:“请她进来吧。”
“是。”
王筱薇进来时,怯怯的站在那里不肯落坐,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涨红了脸,眼巴巴的看着姜千娇,小声道:“姜姐姐,你能让丫鬟们先下去吗?我,我有点事想单独和你说说”
姜千娇眉眼微动,脸上的表情不变,微微的笑了笑。
“好啊。”
她抬了抬手,春杏会意,行了礼后带着屋里伺候的下人们都退到了外间,只留下王筱薇同姜千娇两个人在屋子里。
“有什么事,说吧。”姜千娇看着她的眼睛道。
王筱薇咬了咬下唇,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姜千娇的面前。
“姜姐姐,求你救救我吧!”
姜千娇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别急,慢慢说。”
王筱薇满脸都是难堪之色,欲言又止的,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憋出了话来。
“姜姐姐,你,你不能借我点钱?”
借钱?
这样的理由,明显有些出乎姜千娇的意料,一时间都有些怔住,看着她没有说话。
“姜姐姐,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冒昧来找你,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王筱薇的脸涨得愈发的红,眼睛里也泛出泪来,抽噎着说道:“若是我再凑不齐一千两银子,只怕就要连命都保不住了!”
两千两?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画棋信中勒索的,可不就是一千两么?
这么巧?
“上次,你不是带了五千两银子回去吗?”
姜千娇垂着眸子看她,声音淡淡的。
“难道都被家里拿走了,半点都没留?再者,你要花两千银子这么大一笔钱,是打算作何用途?”
“我,我”
王筱薇有些不好启齿的样子,但又不得不说,忍耻从袖子里掏出一叠赌票来,犹豫着放到了姜千娇手边的桌子上。
“姜姐姐看看就明白了。”
姜千娇伸出雪白纤长的手指,随手翻动了下,微微有些惊讶的睁大了些眼睛。
“你在地下赌庄欠了这么多钱?”
王筱薇勾着头,羞愧的不敢抬眼。
“我也是看上次姜姐姐下注赢了那么多钱,好像挺容易的样子,我就想也去碰碰运气,便拿了些本钱托我乳母的儿子去下注,开始,是赢了些,可是后来就不知怎的,越输越多,我心里着急想要捞回本钱,就又加注,可是又输了个精光,还倒欠上好几百两”
她说到这儿,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后悔。
“这过了一个月,利滚利的越积越多,算下来竟是要还两千两之多了,我哪里有这么多钱可还,偏那帮无赖又催债催的厉害,我乳母的儿子都已经挨了好几顿毒打了,我怕他们闹上门来让我家里人知道,急的简直是想去死了,其实上次送雪芽粉来,我就想跟姜姐姐说说的,可是看姜姐姐为了姜公子和孙姐姐的事,有些疲累的样子,我实在是没脸张这个口,回去后就只好把我那些首饰拿出去当了凑钱,可谁知又被我娘给发现了,只当我是私藏细软,不肯拿出来给我哥哥治病,又闹了一场子,惊动了我父亲和嫡母,她被禁了足,我也挨了好一顿训斥,连手都被戒尺打肿了。”
她委委屈屈的挽起袖子,把那只红肿不堪的手掌拿了给姜千娇瞧,眼泪成珠串儿似的滚了下来。
“只不过才是一百来两银子,他们就发了这么大火,若是知道我在外头竟然欠了两千两银子这么大一笔钱,一定会打断我的腿的!姜姐姐,你就帮帮我吧,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去查,若有一句假话,叫我不得好死!”
这样的毒誓从她这样柔弱可怜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很难有人无动于衷。
姜千娇似乎也有所动容,她伸手将王筱薇从地上扶了起来,让她坐到了一旁的圆凳上,在她期待恳求的眼神中,娇软软的开口。
“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不过,这钱嘛,我不能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