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吟了会儿,并未马上下断言,一双眸子将殿中诸人的各怀心思的神态揽收眼底后,方才朝着面色淡然的秦萧看了过去。
“萧儿,你的意思呢?”
秦萧抬着眸子,漠然的看着一脸笑意盈盈的陈霞韵。
“陈小姐方才说,想要效仿娥皇女英?”
“是啊。”
陈霞韵笑着,矫揉造作的朝秦萧福了福身,眼带媚意。
“惟愿秦将军能成全我的这一片痴心才是啊。”
“呵。”
秦萧冷冷的勾唇,嗤笑一声。
“娥皇女英之所以能成为美谈,是因为她们品貌相似,不分伯仲,乃是一对倾世绝色的双姝,你想效仿她们,也该先照照镜子,看看能不能比过我夫人的一根头发再说,小心你成不了美谈,倒成了一桩笑话。”
殿内沉寂了半响,不知是谁,终是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有人带了头,更多的人也不再顾忌,窃窃私语的都跟着笑了起来。
虽然众人没有嘲讽出口,可这笑声背后的含义,却是不言而喻的。
哈哈哈,对啊!用她的那点姿色来跟京城第一美人姜千娇比?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果真是荒蛮之地来的,坐井观天,别人捧她几句,还真当自己赛天仙了不成?
就是啊!我要是秦将军,家里有姜小姐那样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哪里还瞧的上其他的女人呢!
所以说,这镇北王之女真是脑子不清醒,没有她爹,以为她还是个什么东西呢?皇子由着她挑挑拣拣不够,现在还肖想起秦将军来了,呸,她配吗?
啧啧,不过她这么一闹,可算是把她爹的如意算盘给打掉了,还想联姻让女儿做太子妃呢?做梦吧。
陈霞韵蠢,镇北王可并不蠢,这殿上各处隐隐约约的笑声是在笑什么,他哪里听不出来?当即脸上的神情就是一僵,透出些铁青之色来。
“陛下。”
他忍着怒气站了起来,向着皇帝拱了拱手。
“小女大约是多喝了几杯酒,所以才这般的胡言乱语,请陛下宽恕她的过失,让我先带她回去,待她醒酒之后,我定亲自押着她来向陛下赔罪。”
酒醉失言?
皇帝并未计较他这明显睁眼说瞎话的托词,眉目间仍是一片温和,点头笑了笑。
“无妨,朕怎么会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既是喝醉了,那爱卿就先带她回去吧,好好歇息为是。”
“多谢陛下宽宏大量。”
镇北王敷衍的行完礼,便让人一左一右架起陈霞韵,大袖一甩,气势汹汹的就照殿外走去。
陈霞韵在路过姜千娇的案台前时,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仿若是把锋利的刀子,要活活剜下她的肉一般。
姜千娇不用想都知道陈霞韵是要对她表达些什么。
无非是“走着瞧,我不会放过你的”诸如此类的威胁之意罢了。
她当然不会将这无聊之人放在心上。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吃点好吃的,多喝两杯甜如蜜水的宫中佳酿。
贵女们一时又是感叹姜千娇如此好命,有秦萧这样看重她的夫君,一时又是佩服姜千娇坦然自若的气度胸襟,纷纷都举了杯来敬她的酒,巴望着也能沾沾她的福运,让自己姻缘和顺。
于是宴散之际,秦萧上到回府的马车里,看到的就已经是一个喝得微醺,双颊粉红的迷糊小美人了。
“好热啊,我的扇子呢”
姜千娇半睁着一双噙着水汽,雾蒙蒙的眸子,茫然四顾的找扇子,却是找不着,干脆最后就倚在车壁上拿手朝自己扇着风。
“热,热啊”
秦萧听着她软绵绵的声音,嘴角微微翘了下,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往怀里一拉,另一只手“唰”的一声打开了一柄檀香松木扇,慢悠悠的给她上下扇着,淡淡在她耳边说着话。
“早说过你酒量差了,还喝这么多,莫非是吃了醋,所以借酒浇愁?”
这话带着些笑意和揶揄,如羽毛般拂过姜千娇秀美的耳垂,sn的厉害。
“才没有呢”
秦萧扇来的些许凉风让她因为酒意上涌而滚烫的脸颊舒服了不少,惬意的往他怀里窝了窝,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微阖着眼睛,嘴里小声的嘟哝。
“我才不愁呢,你不瞎又不傻,哪会瞧的上镇北王女儿那种人哪”
“是吗?”
秦萧低笑一声,忽然很想逗逗她。
“那若是某一天我当真瞧上谁了呢,你怎么办,可吃不吃醋?”
“嗯”
姜千娇趴在他的胸前,似乎是认真的想了想,伸出根手指头摇了摇。
“不可能,没有那一天。”
“若真有呢?”秦萧逗的兴起,追问道:“你待如何?”
姜千娇抬脸,迷迷糊糊的瞅了他俊美的面容一会儿,忽而的一把捧住他的脸,娇软软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恼意。
“要是真有那一天,我就卷了你所有的私房家产,然后跟你和离,从此以后我山珍海味的吃着,你和你那新欢却就只能喝西北风了,连碗稀粥都吃不起,怎么样,怕不怕?”
秦萧瞧着她努力做出凶狠表情的一副小模样,眉目间难以自持的显出一抹笑来,低头寻着她水润红嫩的唇瓣,轻轻的啄了下。
“怕,怕死了。”
“知道怕就好。”
姜千娇借着酒意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纤细的手指头摸到秦萧劲瘦的腰上,没轻没重的拧了一把。
“所以啊,你不能惹我生气,得好好讨好我才行,不然我就饿着你”
秦萧顺势抓住她白腻软糯的手巴掌,揉着揉着就揉到了自己的心坎里。
“好。”
他顺着她纤细的脖颈缓缓的朝下亲,薄唇落在那精致笔直的锁骨上,温热的烙下一个又一个缠绵的印子。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饿着我。”
嗯?
姜千娇脑子越来越热,也越来越迷糊,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想要开口询问,却很快被秦萧的唇给堵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意乱情迷中,她仅存的一丝理智在最后消失前,终于让她恍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坑。
这下完了,明天早上又得起不来床了
他们这边一派的缠绵悱恻,旖旎万千的好春光,回到下榻处驿馆的镇北王却是满脸黑雾,怒气腾腾,连胡子都恼的倒竖了起来,对着陈霞韵狠狠的拍了几下桌子。
“你疯了不成?我一路上都是怎么教你的,你事先答应的好好的,临到头却给我闹这么一出,你是存心坏我的事对不对?嫁秦萧?你嫁去做什么?他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利用完了就会舍弃掉,你嫁给他,是想一起去送死不成!”
“哎呀,父亲,别生气嘛。”
陈霞韵仗着镇北王素日对她的宠爱,上前拉着他的衣袖便撒娇。
“这不是没嫁成吗?皇帝怎么可能答应让他娶我呢?本来就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啊”
“你知道不可能你还嚷着要嫁?”
镇北王气的甩掉她的手,两只眼睛朝她瞪的像铜铃一样。
“难道你还以为,皇帝还真信了你是酒后失言,不会当一回事?我千里迢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到这京城来,为的是什么?啊,你说,为的是什么!”
陈霞韵被父亲的怒气吓的脖子缩了缩,小声道:“为的是让我当皇后,为您铺平道路,成就大业。”
“原来你还记得!”
镇北王越说越生气,怒道:“那你为什么不照我说的,在献舞之后表明自己对皇帝钦慕之情?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金银买通朝中近臣今日在殿上给我们推波助澜,让皇帝下不了台,只能纳你进后宫?眼看成功唾手可得,你却让我前功尽弃?!”
说道愤恨处,他更是衣袖一挥,将身边桌子上的茶杯尽数扫落在地上,砸的“乒乓”乱响成一片。
不错,他此行而来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那些个皇子们,而是高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让女儿当太子妃有个什么用?
皇帝如今正值盛年,比他镇北王还年轻几岁呢,要驾崩传位给太子,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再说,难道当上太子就一直是太子了吗?想要废了再立别人,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
这里头的变数太多,拖的时间也太长,镇北王可没有那个耐心等下去。
更为要紧的是,一旦女儿成了皇妃,那朝廷可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来插手镇北王的兵权事务了,到时候没等熬死皇帝,他可就要赔了女儿又折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所以,既然是联姻,那当个屁的太子妃,要当就直接当皇后,反正听说那高皇后病的快死了,等女儿进了宫,动些手脚送她上路把凤位腾出来就行,从此他和女儿里应外合,把持前朝后宫,待时机一到,便逼得皇帝禅位,这比起起兵n来,岂不省事的多?
估计皇帝也有这个顾虑,但又忌惮他手下的铁骑,才假装听不懂他想让女儿进后宫的暗示,只说什么要给他的女儿许位年轻有为的皇子。
他为了逼皇帝就范,就想出这个让女儿在寿宴上献舞,再在满京城的朝臣贵胄面前扬言对皇帝一见倾心,自请入宫,再由事先买通的人一附和,由不得皇帝不答应。
毕竟所有的人都听见他镇北王的女儿喜欢皇帝了,难不成皇帝还好意思把陈霞韵嫁给自己的儿子,惹的天下人耻笑吗?
却没成想,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女儿会说出那些疯话来。
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陈霞韵都说了自己倾心秦萧了,皇帝正好逮着这个理由咬死不纳她为妃,最后随便指个什么皇子娶了她,就要来算计他的兵权了!
镇北王越想越是恼怒,瞪着陈霞韵的一双眼睛里,简直要喷出火来。
“说!这是不是又是你养的那个小白脸想出的馊主意?我早就说过,他是个祸害!你偏不听,今日到底还是给我惹出祸来了,我现在就拿剑去砍了他,看他以后还怎么妖言惑众!”
陈霞韵见父亲当真抓起架子上的长剑朝外头走,吓的花容失色,慌忙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角,跪了下来。
“父亲息怒,万万不可呀!您不能杀了他,他若死了,女儿也不想活了!您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你!”
镇北王怒不可遏的踢开她,咬着牙道:“好啊,你还敢为了个玩意儿跟我以死相逼了?那我就先去杀了他,再回来收拾你这个不孝之女!”
“父亲!父亲!”
陈霞韵顾不得自己被踢的生疼,尖叫着就要爬起来继续去追上镇北王,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道秀挺如竹的身影,遮住了大半的光线,一张脸隐在了暗色里,瞧不清晰。
镇北王眯了下眼睛,视线在这人温雅如玉的脸上转了一圈儿,怒极反笑。
“你还敢到这儿来?来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