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从食堂出来，姜雨萌和徐繁音慢慢悠悠往教室走。

徐繁音把头上的军训帽摘下来，忽扇着往脸上扫风，腰带拎在手里荡荡悠悠。

军训服开了几颗扣子，松松垮垮挂在肩上，同旁边的小姑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李思源看见的就是这么个人儿。

徐繁音是李思源二舅舅家的姑娘，是李思源的大表妹，他们曾是小学同班。

但因徐繁音学习一般般，5年级时被迫留级了，而李思源学习成绩甩她十条街。

李思源是班里的尖子生，人白净，学习又好，和班长，班花坐左右同桌，少语寡言。

徐繁音嫌他有点木讷，和自己是两个极端，不爱和他玩。

李思源印象里，小时候的徐繁音又事儿又蠢，有点执拗却又很善良。

封闭的私立学校，要的是升学率，像她这样不喜欢学习又多事的孩子，是重点打击对象。

学校不让吃零食，只要开学，教导主任就堵在校门口，学生一个一个地排队搜包。

徐繁音偷买校医室两毛一根的棒棒糖，

被去医务室看病的校领导逮个正着，上校园大字报点名批评，然后老师，医务室各罚50块。

徐繁音旷寝，搭讪远房宿管亲戚出校门上超市被门卫大爷逮。

徐繁音从宿管阿姨手里买彩纸倒卖给同学，当然，顺便也给李思源留几张好看一点的。

徐繁音晚自习用蓝笔油涂指甲盖，被老师撵下去借小学妹的香皂把手洗到褪皮。

徐繁音把大米鸡块饭包短袖里扔厕所垃圾池，被某人捡起来，宿管阿姨给洗干净。

在课间操后，师生面前，校领导大喇叭吆喝谁的衣服谁领。

旗杆上的衣服飘啊飘，徐繁音的心荡啊荡。

有人见徐繁音穿过，就问徐繁音：“那不是你的衣服么？”

徐繁音矢口否认：不是她的衣服，拒不承认。

后来学校没追究，不了了之。

老师拿回来给她，但再也没见她穿过。

徐繁音成绩倒数，上课玩一熊二虎三豹的游戏，被抓包。

老师问是谁制的小纸条，徐繁音制作了但并不敢吭声，怕被罚。

徐繁音曾被老师用扫帚打手心，有一次，老师的手被扫帚戗破出了血，发了狠。

李思源看见她站在讲台上实在是因为害怕，唯诺着瑟瑟发抖。

老师问不出来，就让她们上讲台写纸条上的字，让徐繁音她们写“虎”字。

别人都写完下去了，徐繁音吭吭哧哧不写出来，大概是想给老师一个错觉：她没参与写小纸条的环节。

可李思源分明看见她眉飞色舞地同同桌一起制作的游戏纸条。

徐繁音实在是个有点小聪明和运气的人，后来那件事情警告过后也不了了之。

老师让同学们写作文，是“我发现了……”的半命题作文。

那是徐繁音第一次被不点名表扬。她写的是《我发现了小蝌蚪的秘密》。

孩子的语言不需要多清晰专业，实在写不出来了，就蒙黑乎乎的一团。

关于小蝌蚪变青蛙的故事啊，自己要是一颗小蝌蚪怎么怎么样，还有观察小蝌蚪的心得。

洋洋洒洒写了5张纸，老师表扬了这篇文章，还顺便批评了一篇作文，是李思源的。

李思源写的是《我发现了她的美》。

写的是徐繁音，还是班花悄悄告知的徐繁音。

班花把徐繁音拉到自己的座位上，神神秘秘地让徐繁音看点儿东西。

然后从桌洞里拿出了李思源的作文本给徐繁音看。

“她眼睛不是双眼皮，睫毛却根根分明，又卷又翘，真不知道怎么长的，鼻梁虽然不高，却精致异常，脸上还有很多小雀斑，小脸骨嘟嘟的，不好看，脾气也莽莽撞撞的令人讨厌，但是因为一件事，我发现了她的美”

徐繁音就只读到这，班花就从她手里抽走了李思源的作文本。

猛地塞到桌洞里，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推着徐繁音让她走。

徐繁音刚转身，李思源就出现在教室门口。

徐繁音知道《我发现了她的美》是老师批评的李思源，开心的不行，也就不好再问李思源要他的作文看。

难道她要再看一遍李思源对她的外貌评价？

徐繁音对班花说自己会很记得这件事，这不仅是她第一次获表扬，更是和李思源关于学习之战的第一次胜利。

徐繁音喜欢李思源的左同桌-班长。

每个晚自习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隔着李思源和过道，给班长传小纸条。

徐繁音语文很好，算得上有文采。

但有次，一篇关于母爱的作文重写了4遍。

第一遍15个人抄的同一篇，打回来，重写。

第二遍3个人抄的同一篇，打回来，重写。

第三遍，写的小故事雷同。

老师怒不可遏：“你们妈妈都是大雨天，天黑路滑地，抱着高烧的你跌了一脚又一脚地去看病？”

“抄也拜托你专业一点儿!”

当然重写。

第四遍，东拼西凑的零星片段写成的作文有皮无馅，勉强过关。

后来，换的新语文老师很喜欢她，让她负责班级里的小黑板，抄些好词美句。

班长站在讲台上，讲笑话，逗的徐繁音哈哈大笑：“一个老婆……”

“一个什么？”徐繁音站在桌凳上扭头问班长。

“老婆”

“哎”徐繁音笑的见牙不见眼。

“老婆”

“哎”

“老婆婆””

“哎”徐繁音顿住。

这次换班长笑的见牙不见眼。

就没见过脸皮厚还这么蠢的，先做完操回来的李思源站在后门，黑了脸。

李思源还记得那天徐繁音写在小黑板上的是这样一句话：“在这个充满个性的时代，大可不必做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的开，大胆的走向属于你的舞台，秀出个性，秀出风采来。”

小繁音喜欢大胆炽热的语言，她自己又怎么不是个小太阳般的人呢。

很多很多关于徐繁音小学的记忆，在看见徐繁音的一瞬间全部涌入脑海。

来不及细细回忆，徐繁音都快要走到李思源身边了。

“吃完饭了？”李思源轻轻开口。

“嗯？！”徐繁音虎着脸，吓了一跳，扭过身来。

李思源眉头一跳，原来这个表妹根本就没看到自己啊。

“啊，哥？吃完了，你怎么在这里啊”

等不及李思源黑脸，徐繁音一拍脑门，赔笑道：“忘了，忘了，我还以为是初中呢，我都多久没有看到你了？！”。

“哥，你吃饭去啊？”

“嗯”

“那你先走吧，我们待会还要去集合呢!我走了”

“嗯”

徐繁音摆摆手，拉着小姐妹姜雨萌走了。

“你妹妹啊？”哥们儿问。

“嗯”

“亲妹妹？”哥们儿再问。

李思源警惕地瞟了哥们儿一眼，恶声恶气地：“表妹!”

哥们儿讪讪地摸着鼻头，瓮声瓮气的说：“还挺可爱。”

李思源仰天长啸：“李亦然，你那脑子是用来转圈的吗？那是蠢！”

自己的哥哥都记不得了，可不是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