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玉儿啊……”
童东旭着,长叹一口气。“玉儿还没四岁时,她娘便离我们而去,当时玉儿还没有囡囡大,也就是一个整挂着鼻涕的丫头……”
童东旭目光幽幽,望着前方茂密的竹林,仿佛刺透了虚无,望见了十几年前的童玉。
“当年的我和九的父亲是同堂的兄弟,九你应当知道,就是囡囡的父亲,他们一家对我父女三人可谓情深义厚!若非蒙我那大哥大嫂时常周济,我家成什么样子,或许我这辈子都想不到……”
“九比玉儿大十一岁,当年也是他替我照顾这俩孩子,那时候玉儿早早的就懂事了,年纪,忙里忙外,凡是能做的一样不落,洗衣,做饭,缝缝补补……”
“不及十岁的孩子能够做到这些,我这为父的,一方面是心安,另一方面,却是心酸呐……”
童东旭眼角噙着泪花,语声有些哽咽。“当时玉儿虽然不什么,但我知道她心里苦,要照顾我当爹的,又要照顾虎这当弟弟的……这孩子那时候每都要来这林子里逗留半个时辰,起初我原以为是孩子童性不泯,到林子里来玩耍,后来有一次早晨我吃过早饭,来到这林子里散散步,才无意间发现,玉儿蹲在一颗竹枝旁,在嘤嘤的哭泣……”
童东旭用手臂抹了抹眼角边的泪水,似哭似笑。萧逸见童东旭的伤心,心中也是颇为感触,未曾料想,看似温婉可饶童玉,还有这么一段悲惨的过去。随着童东旭的步伐,萧逸二人慢慢的来到一处土坡上,童东旭指了指面前不远处的一块隆起,回头对萧逸道。
“逸,你看,那便是玉儿和虎子娘亲的埋骨之地。”
萧逸顺着童东旭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不远处有一处土包似的隆起,只是周围野草丛生,那土包上却是半根野草皆无。土包前还竖着一块木制的木牌,上面写着几个字,萧逸走进一看,才发现是“爱妻童氏之墓”六个大字,字迹有些歪斜,但好在还能辨认的清。
见萧逸眼中有着淡淡的疑惑,童东旭似乎了解萧逸心中所想,上前挪了两步,轻轻的道。“在童家庄,基本都是庄里的男女联姻,很少与外界通婚。我的亡妻也姓童,所以立碑之时,便这么写了。”
“那这上面的字……”萧逸点零头,只是对这木牌上的字还存有疑惑。
听闻萧逸如此问,童东旭笑了笑,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自豪之抹自豪之色。“童家庄里的人,常年靠打渔种田为生,鲜有读书识字的,唯有老一辈的族人,有些是落第的秀才,因为屡试不第,才识得些文字。”
“当年玉儿的时候,族中有位三叔公,在元帝还在的时候,便中过秀才,只是后来元帝被掳,朝廷南迁,世道正乱,便断了仕途之路。”
“后来三叔公回到族中,选了几个聪明的孩子,教授学业,玉儿便是其中之一……”
童东旭着,在萧逸的搀扶下,坐在一处空地上。
“那时候玉儿很聪明,是过目不忘也不为过,这木牌上的字,便是她当年所书……”童东旭脸上的自豪之意愈浓。“虎当时年纪,玩性大。而我呢,行动又不便,所以,每年都是玉儿来上她娘的墓前清扫,摆供品,除杂草,这孩子一样不落……”
萧逸闻言,再次望向那埋葬着童玉娘亲的简单的坟墓,才明白为何独独上面根草皆无,纤尘不染。“看,这颗竹子,便是当年玉儿时常来靠着偷偷哭泣的竹枝,现如今,都已经长这么大了……”童东旭拍拍身旁一颗粗壮的竹子,喟叹了一声道。
萧逸抬眼望去,只见这颗竹子粗壮挺拔,比之旁边的任何一颗柱子都要茁壮,竹子高可参,在密密的竹林中,竟然一眼望不到边,竟然一眼望不到边……“这孩子以为我不知道,每次来到这竹林,便在她母亲坟前哭上一通,回到家,还是笑笑,该干啥就干啥……”
童东旭脸上带着苦笑,眼角却是泛着泪。“平日里,九给姐弟俩送来好吃的好玩的,玉儿总是先掂记着弟弟虎,待他玩够了吃饱了,丫头才去收拾弟弟剩下的……虽是姐弟,可是与母亲无异啊……”
童东旭轻声细语的着,仿佛在述着与自己无关的一件事,但萧逸却感觉的到,童东旭却比任何人都感觉的深,都感觉的痛……
“现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丫头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虎也成了一个大伙,但还是事事要让他姐姐督促着,记挂着……只是令我唯一感到欣慰的,便是丫头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像时候,那般无依无靠,却还要咬着牙去面对那个年龄所不能面对的事情……”
竹林的微风静静的吹着,童东旭和萧逸一同坐在那颗竹子旁边。一老一,一个静静的,一个静静的听。微风拂乱了童东旭鬓间的白发,几根灰白的发丝挣脱了发髻的束缚,飘落在童东旭的脸上,童东旭恍然未觉,依然在静静的述着玉儿时候,长大后,那些或心酸或快乐的往事。
萧逸静静的听着,不发一语,因为他知道,此刻的童东旭,需要的,并不是一个讨论者,而只是一个静静的聆听者,听一个父亲对女儿无悔付出的不易,听一个老人多年来压抑在心底,却无人可以倾诉的无奈……
“玉儿今年十七了,像她这么大年纪的女子,在童家庄早就婚娶生子了,可是我每次和她起这件事,她都是笑笑,再等等,等啊等……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虎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还是等到我年逾古稀,行将就木?”童东旭一脸的无奈与苦笑。
“女儿的心,我这当父亲的多少也懂些,她无非是放心不下她的弟弟,她的爹爹……但是岁月不饶人呐!”童东旭将头转向萧逸。
“逸啊,玉儿这孩子,在整个童家庄是出了名的孝顺,也是出了名的贤淑!不瞒你,前段日子,家里的门槛都快到被庄里那些伙子们踏破了,可是玉儿呢,孩子是既不好,也不不好。”“我也明白,这是孩子看不上,但是呢,又怕伤了人家的面子,毕竟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有的还是同宗,给家里也做了不少好事,伤不得!”童东旭叹了口气。“自古婚姻大事,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玉儿的亲生父亲,按理,玉儿的婚姻由我做主,但是啊,这孩子为家里已经付出了这么多,我若是再违了她的意,那和禽兽又有何区别?那不是活生生的把孩子往死路上逼吗?!”
“这些时日,通过对你的观察,孩子,我也知道你不是个普通人,在童家庄也许也待不了多久,恐怕等虎伤好了,你就要走了,是不是?”
童东旭目光灼灼的望着萧逸,尽管他想得到一句否定的回答,但童东旭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萧逸望着童东旭期待的眼神,很想一句“不是”,但话到嘴边,却是化作了一个轻轻的点头。“哎……”
“许是玉儿这丫头命薄,生来没了娘亲,又照顾我和她弟弟十数年,如今连一桩美满的姻缘,都无福消受……”
童东旭叹着气,拍了拍萧逸的手。
“逸啊,想来,你也能看出玉儿对你的情意,有些话,我这当爹的,也就直了。”萧逸闻听童东旭出此话,心中一颤,但还是颇为尊敬的道:“童大叔,有话您尽管吩咐。”
“玉儿这孩子,从吃的苦太多,现在长大了,我这当爹的,实在不想让她继续受苦……只是这孩子脾气也犟,认准的事呢,也从不放弃。我看得出,丫头对你有意,可是之前你又,自己已然婚配,想必有了妻室。玉儿这丫头外表温婉贤淑,但骨子里也傲气,所以我这当爹的想……”
到此处,童东旭顿了一顿,抬头望了望萧逸的面色,见萧逸神色不改,才继续道。“玉儿既已付心于你,让她移心他人怕是不可能之事,若是……若是逸你不嫌弃,可否……可否收玉儿做……当个偏房也是好的……”
童东旭望着萧逸,目光中隐隐带有渴求之意,但在萧逸看来,却是心中猛地一“童大叔,此事万万不可!”
萧逸猛地站起身来,望着童东旭,连连摆手道。“逸,大叔知道玉儿配不上你,只不过大叔求你了,让她做个偏房,只要孩子过得幸福,逸啊,你就算可怜可怜大叔,也可怜可怜玉儿那丫头,就同意了吧!啊?”
童东旭眼中泪眼婆娑,让自己的唯一的女儿给别人做,这令他这当父亲的比谁都难受,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格,既已付心萧逸,这辈子再改嫁他人,是万万不可能之事,而且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童东旭也了解萧逸,并不是一个负心薄幸之人,况且还多次拯救自己的儿女,将童玉交给他,童东旭心中也放心。
“不可!童大叔,此事万万不可!”萧逸连连摆着手,脸上的表情透着丝丝的痛苦。“为何?逸啊,玉儿那边我去,想必那孩子会答应的。”
童东旭望着满脸痛苦的萧逸,还道是萧逸深怕自己的女儿不答应。
“不是的,童大叔,不是的……”萧逸抱着头,脸上的青筋暴起。“难道逸你,你不喜欢玉儿?”望着萧逸痛苦的样子,童东旭的心慢慢变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