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琢辟谷不用晚膳,时璞玉却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让店小二准备了这客栈的招牌素菜,准备待会儿大快朵颐,裴琢一如既往的安静打坐,像个木桩,还是个不近人情的木桩。
光是看见她要的各种菜式,脸上的表情就够难看的了,他的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若是现在有人问及他们从何处来,裴琢决计不会说自己是修仙的,修仙的人吃饭,那就跟身为厨师饿死了,身为铁匠去买菜刀,身为秀才却大字不识一个一样难堪。
关键是,某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店小二将东西送下后,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屋内一眼,他欲言又止,也不离开,站在门口惶惶然朝着屋内不时瞅一眼。
时璞玉嘴里塞的满满当当,一边招手撵人:“有事叫你,你可以走了。”
那小二左右瞧了瞧,不知怎么在心中衡量了片刻,得出时璞玉更好说话的意见来,他迈步而入,指着时璞玉身上胥用山仙服,不安道:“客官,不是小的多管闲事多此一举,实在是这身儿衣服在这里不受欢迎,为了避免是非,还要劳烦您换一身儿。”
时璞玉拿手指捏起自己的衣襟,不禁有些困惑,这年头,连人穿什么衣服都要有人管了?
“那我要是不换呢?”
时璞玉一贯没什么心骨,兴致起来上纲上线也是常有。
那小二颇为难道:“若是不换,那就请客观您换家客栈,咱们这儿庙小,实在招惹不起。”
时璞玉刚想反驳,却听见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那声音掷地有声,仿佛一杆重音锤,“无妨,我等换了就是,只是劳驾您说个清楚,这衣服是招惹了谁,等以后我们出了客栈,也好躲着走。”
那店小二听及此,八卦之心忽然大涨,他将毛巾搭在肩膀上,神幻莫测的迈步向裴琢靠近了几步。
“您是不知道,咱这地界儿归锦海管,那虬龙族的少主是个混不吝,时常出来惹是生非,最最关键的就是,他非常讨厌这种青白色的修仙服饰,那是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您来的时候天色晚,等明天您一上街就知道了,这小镇上,穿着上可红可蓝可黑就是不能有这种明眼人一看就是修仙的衣裳。”
“我们客栈生意因此清冷了许多,后来掌柜的想了一个办法,让客人及时换了衣裳,也好躲着些麻烦,这才允许你们入住。”
时璞玉瞠目结舌,心想着楚玉这是养的什么怪癖好,那穿修仙服饰的人如何惹到他了?
裴琢点头示意,表示已然知晓了这些禁忌,那店小二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等人走了,时璞玉扭头转向裴琢,有些无奈:“师尊,咱来的时候没带别的衣服,现买来得及吗?”
裴琢拿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了她片刻,嘴上终究没忍住:“你在胥用山百年,究竟学了些什么?”
时璞玉:......
不待翻旧账的吧,她是没学到啥东西,但这事儿真不怪她,想当初,她初入胥用山时,那也是奔着飞升去的,学习各种灵器,符咒,功夫,打坐,参道,那也是费尽心力,只是那句话怎么说,天不遂人愿,她根骨实在太差,就算比别人多学上几倍的时间,也不如人家扫上一眼学的透彻。
这能怪她吗?充其量怪她老子将她根基生的太差。
裴琢闭了眼睛继续打坐,时璞玉闲着无事将东西收了,躺到床上枕着手臂胡思乱想。
以前她觉得无忧无虑是她的福气,可是现在,无忧无虑是她的奢望。
道上讲,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如若她并未遇见那个说她是披着时璞玉皮相的傀儡,便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份。
可一但怀疑的种子在心里萌芽,它便像个刺,扎的她浑身难耐,困惑不已,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必须探究下去。
她究竟是谁?
夜色漫长,这小镇的气候并非像胥用山一般四季如春,到了深夜,竟低如寒冬,窗户上的油纸因为屋内外的温差形成水珠,顺着窗棂缓缓流过墙壁,留下虬龙般纵横交错的痕迹。
时璞玉觉得有些冷,她伸手拽过被子将身体紧紧的包裹住,那梦中便不自觉的转换到了与师尊闭关时,那同样冻人的冰洞。
梦里,她的身体僵硬,师尊身为狼身怕她冻死,便走过去将她揽在怀里,她身在梦中不知所以,只觉得周身温暖如春,便亲昵的在脸颊周边随意蹭了蹭。
等,等下。
她刚才蹭的好想是师尊的狼头,她在师尊的脸上蹭了蹭,她的唇....
呵,要了命了。
时璞玉从梦中惊醒,这才发现那被子不知何时竟将自己的脑袋也盖住,她被闷的喘不过气,一掀被子竟见师尊站在榻前。
“做噩梦了?”
裴琢的表情在暗中看不清楚,就着月色只觉得眼睛亮晶晶的。
时璞玉突然语滞,她总不能说自己在梦中在师尊的脸上蹭了蹭吧,那姿势,若是仔细深究,分明是个吻。
“嗯,做噩梦了,梦里有妖怪追我。”
说谎总是能掩盖自己当下的心境,但裴琢显然不信。
“以后没事不要做这样的梦?”言外之意,你对自己的本事心里没点数儿吗?
时璞玉尴尬的笑了笑,“知道了。”
她只是随意那么一说,谁知师尊还要借机讽刺她,但好歹,将事情掩盖了过去。
天色渐渐透亮,时璞玉起身打开一扇窗户,外面湿冷的空气立刻鱼贯而入,她打了个寒战,指着裴琢打坐的小榻问:“师尊又打了一夜的坐?现在还有时间,您去床上躺一躺吧。”
裴琢听及很是嫌弃的瞟了时璞玉一眼,时璞玉当下了然。
嗯,床是她这种凡人才用得上的东西。
......
天色大亮以后,时璞玉和裴琢收拾好行囊,虽然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要准备出门。
屋外早已人声鼎沸,时璞玉想起那店小二的嘱咐,刚想回头问师尊怎么办,却见师尊早已换成了富家公子的模样,而她,不知何时亦成了书童的装扮,师尊头上着玉冠,而她头上却是个分外随意的木钗,俩人站一起就像个富庶公子哥儿带着个不怎么精明的书童游历大川。
时璞玉对自己的装扮很有意见,变成下人也就罢了,连性别也变了就有些过分,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因为她在裴琢的眼睛里读出两个字: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