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别卿筠差点惊得忘记反应。她呆愣一瞬,旋即冲上前去:“住手!”
然而时机已晚。
黑衣人的那一掌蕴含强劲内力,若是身体健全的正常人,顶多造成肺腑轻伤。但是千药子此时,是个重伤垂危的老人,哪里经受得住?
登时,千药子仰头喷出一口血来。
床边的纱帐上是四溅的鲜血,而老人则失力倒在床沿,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别卿筠眼睁睁看着他倒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断了气一般。
“前辈!”
黑衣人见状,先是呆了一下。然后用脚踢了下老人:“喂。别装死,这一掌根本要不了你的命。”
话音刚落,别卿筠即刻上前一步。她出手狠辣,一眨眼便单手抓住了黑衣人的胳膊。
后者一惊:“你!”
他转头一望,见到的是冰冷似水的眼神。他感受到了杀意。
怒火烧上心头,别卿筠挥掌落下,正中黑衣人的额头。
一如对方打伤千药子那般,她下手也丝毫不留情。浑厚的内劲落在对方的头颅之上,顷刻间便震碎了男人的头骨。
她听见一阵轻微的“咔嚓”声。
随后,黑衣人双目睁大,额头流血,身体僵直地倒了下去。别卿筠立即退开了两步,以免他吐出的鲜血污染她的衣衫。
“前辈,你怎么样?”她连忙查看千药子伤势。
但是别卿筠并不懂医术,只能粗略探到对方脉细微弱,若是再不就医,恐怕性命担忧。
正当她无计可施之时,忽然,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了——
“师父!”
别卿筠扭过头,正见着苍镜羽神情紧张地冲进来:“师父,发生什么事了,徒儿听到动静——”
倏地,他的脚步一顿先是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接着瞧见站立在一旁的“老妇”别卿筠。
苍镜羽眉头紧锁:“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步步向别卿筠逼近,旋即看到纱帐上的血迹,以及倒在床上的千药子。
“师父!”
别卿筠连连后退:“不是我干的,是他,刚才是他动手伤了老前辈!”
她手指着地上的黑衣人,一着急,连声音都忘了伪装。没了嗓音伪装,立马就让人给认出来了。
霎时,苍镜羽抬起头,一双怒目盯着她:“又是你,别卿筠!”
顿时,她心里一个咯噔:糟糕,被认出来了。
“真不是我,我没事伤你师父做什么!”
就在这时,千药子抬起了胳膊:“镜羽,不得无礼,咳!”
“师父莫要说话,徒儿这便为您把脉……”
然而千药子却是推开了他的手:“不必。为师的伤势,为师清楚。”
他喘了口气,抬头看着苍镜羽,叹道:“你自小,主意大得很,性子又倔。为师照顾你这么多年,没被你气死,已经是为师的造化了。”
苍镜羽心中有愧:“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种废话。弟子能够治好您,您……”
“治?连为师都没有办法,你还有什么办法?”千药子道:“当日为师被那名杀手所伤,便知时日无多。即便你为我带来雪域灵芝,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师父……”
“听为师说完……咳!”
苍镜羽的头垂了下去,声音低沉,神情很是低落:“您有什么话,说罢。”
“为师做了主,将道隐剑还与别姑娘。你切莫讯借口,刁难人家小姑娘。”千药子气若游丝,“横竖我不过这片刻的光景,能交代你的,也只有几句话而已,你可不要阳奉阴违。”
此时,苍镜羽低着头,半晌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道:“徒儿......明白。”
“还有、一事......从今往后,巫灵谷便由你做主,巫医一脉,就靠你发扬光大,记住,医者仁心。为师不期盼你将来有什么大造化,只要你别辱没师门。”
“弟子记下了。”
苍镜羽扶着千药子躺下,为他掖好被角:“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闻言,千药子笑了笑,说道:“你很懂事,医术上有很有天分,为师没有旁的什么可叮嘱你了。只有一点,为师希望死后,能与魏卿葬于一处。这事儿办好,便算你孝顺了。”
“是,徒儿记得。”
他们师徒俩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阵话,别卿筠插不上嘴,只好默默守在一旁。
因为离得远,她看不清苍镜羽脸上的表情,但是听他的声音,发现有些哽咽。
大概,他心里也十分难过吧。
她暗自叹了一声。
渐渐的,千药子的话音变得低沉,宛若喃喃轻语。
最终,空气中只余一声叹息。
千药子彻底没了生息。
气氛有些悲凉,别卿筠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惹苍镜羽生气。
隐约间,她好像听见了一阵短暂的抽泣声。但很快又消失了,仿佛是她的错觉一般。
不知怎的,她觉得有些尴尬。
约莫过了片刻,苍镜羽抓着被子,蒙过千药子的头:“你走吧。”
别卿筠:“?”他是在跟我说话么?
未等她回过神来,苍镜羽已然站起身:“若你还不走,我便叫山门外的杀手来抓你。”
“......我这就走。”别卿筠,“你节哀顺变。”
临走前,她留下一句:“对了,梧桐镇送来一批药材,存放在山下的村子里,你打听打听便知道。”
说完,她即刻纵身一跃,立马从窗外逃走了。
顺着来时得到路,别卿筠离开了巫灵谷。趁着夜色,她牵着快马,一路向西边而去。
*
新月城位于周国与西陵国的交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加上土壤肥沃,农商兴起,是个富庶之地。因此,新月城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经过百年征战,如今,新月城归属大周,奉行大周的律法。
但是今日的新月城变得有些不寻常了。
天色已经大亮,日头也高高升起,可街边的摊贩仍是一个没有。不仅如此,各大商铺也紧闭门窗,一点也没有开门营业的迹象。
按照以往,城中早就热闹一片,来来往往的商人与百姓,布满整个街道。
然而今次的新月城,却宛若沉睡。
这正是别卿筠感到不解的地方。
她推开房门,从客栈侧门来到街上,眼中所见尽是萧条。
沿街直走,后又转过几条街巷,来到了未知巷口。
忽的,她目光一转,瞧见了不远处树下的人群。
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三五成群地卧在墙角。
在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起来像是无数个无家可归的百姓。
仿佛是难民。
奇了,这富庶之地,怎会有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