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仁哼着小曲儿,往那个屋子走去。其实他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并不怎么喜欢,不过主子每次都会赏他些好东西,渐渐的,也就麻木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也害怕过,惶恐过,会内疚,会下不去手。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选进“私卫队”的时候,那种兴奋的,骄傲的心情。被选中的当晚,他躺在新分配的下人房里,看了一晚上房顶,第二天去找分给他的“师傅”的时候,他还是一点都不困。
私卫队的工钱多,往常都是有关系的人才进的来,这次也不知道他撞了什么好运,才被总管选了进来。伯爷的私卫队,那一定是伯爷近侍吧,钱权面子,哪个都不缺,他也终于能在王二虎面前扬眉吐气。
他那个妹子,张扬跋扈,他还不稀罕。
带他的男人是个黑瘦的汉子,看起来三十多岁,不怎么爱说话。地里这样的汉子不少,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汉,没什么心眼的。他见了贾仁只点了点头,“来啦。”
贾仁装成受宠若惊的样子,想要恭维恭维对方,师傅只是沉默地打量了他两眼,带他走进竹林的小路。
小路越走越深,男人的步子很急,贾仁不得不小跑才赶得上他。正当贾仁已经跑的气喘吁吁的时候,男人停了下来。
“一会儿胆子大些,要是想吐的话,出了屋子再吐。”
贾仁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还是对着他的背影嗯了一声。
男人一看就知道这年轻人在想什么,干笑了两声。那笑声听不出半分的快乐,反而充斥着一股悲凉的意思。
师傅闭了闭眼睛,转过身来拍了两下贾仁的右肩。
“进去了,别把她们当人,也别把你自己当人。我们都是牲口。”
一群牲口,对着另一群牲口举刀相屠,仅此而已。
很多年之后,贾仁回想起这句话,觉得那男人说的真他孃的对。
那屋子里的人都被当成牲口对待,而自己和那男人这种能对她们下刀的,屋子外面围着她们看管却对她们的遭遇视而不见的,有一个算一个,又有哪个不是畜生。
事实就是,他们还不如畜生。
那一天被师傅领进门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为什么招人的总管听说他是屠夫的儿子的时候笑得那么意味深长。
可畜生就畜生,他宁可当一个体面活着的畜生,也不像和那些女孩儿一样,或者跟他师傅一样,落个惨死的下场。
师傅说得对,不能把她们当人,也不能把自己当人。
他就是忘了这一点才死的。
进了私卫队的人,当然是再也不能出去的,家人都由府里进行照拂,当然没人去家里照顾,只是会有人帮他们拿钱回去。
倒不是怕他们出去了报官,这明启城除了皇宫里的主子,哪个官敢管清远伯家的事呢?
他们更怕私卫队背叛到政敌手里,那才真叫一个完蛋。
但是师傅表现好。他一直以来看起来都那么沉默寡言,什么秘密都能烂在心里,府里渐渐也放他回去办些家事。
后来有一天,师傅请他喝酒,多喝了两口后,男人突然哭了。
和贾仁不同,他不是主动进来的,而是被人捉来的。
男人趴在桌上,呜呜的哭起来。他说他原本是郊外的屠夫,因得解牛的手艺极好,从牛腿上卸下肉来牛还能活而闻名。靠着这个绝活,有些外村外乡人也会特地到他那儿去观赏解牛的过程。
直到有一天,他喝多了酒,被一群黑衣人掳来。
那群人说,要么他从那些小姑娘身上割肉,要么他被割肉。
“我不想被割肉。”男人脸色泛白,身上也开始哆嗦,“我不想被割肉,所以,所以我只能……只能……”
贾仁直到他说的只能是什么,是按住那些不满十岁的小姑娘,从她们身上片下肉来,再送去专门的厨房。
“你明白吗?”男人猛地抬头,大吼一声,“我不想被割肉啊!”
贾仁被他吓了一跳,然后又安慰他,“没事的,我们不是已经做好逃跑的准备了吗?我们想了那么多遍,也踩过点了,不会有差错的。”
“对,你说的没错。”男人醉醺醺的应和到,“我们快熬出头了。”
那个男人死在第二天夜里。听说他准备逃出去,被侍卫捉了回来,他没被割肉,而是被乱棍打烂了腿,放在地牢活活疼死饿死的。
他死得不冤,贾仁知道,无论那男人嘴上说有多不忍心,有多么后悔,那屋子里的大纲中,还有一条腿就完成的人彘,是那男人亲手做的。
而那大纲前前后后养过何止一个人彘。
那是男人被捉进府的第十年,贾仁被选进私卫队的第五年。
他们和私卫队的其他人一起,埋葬了上百具女孩儿的尸体。
谁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谁都没有像那个男人一样,想要逃出去,想报官。
今年是贾仁进来的第十年,在他之前,这里不止一个屠夫,少了他们一个两个,每个人的处境也不会改变。
有时贾仁也会好奇,主人为什么要让他们做这种事,但他深知,好奇心过剩不是好事。
如果说师傅教会了他什么,他只能说,他永远记得见到师傅第一天聆听到的教诲。
“别把他们当人,也别把自己当人。我们都是牲口。”
于是那天晚上,哪个男人熟睡过后,他偷偷去找了上面的人。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一旦进了这竹林,不论是屠夫还是被屠的人,都再也没有可能出去了。
所以他不想出去,他只想往上爬,得到上面的信任。他要他自己永远都不是被杀的那一个,他还想更近一步。
他把自己当牲口,把被割肉的女孩儿当牲口,果然,他就一身轻松了。
贾仁哼着小曲儿,往那个屋子走去。其实他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并不怎么喜欢,不过主子每次都会赏他些好东西。
屋前守着的侍卫睡着了,他没有在意。他们经常这样,反正主人们不会来这腌臜地,里面的人也跑不了。
贾仁没有在意。他举着刀,走进了那间充满秘密的屋子。
一个女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伸手夺走了他的刀,贾仁还没有反应过来,便面朝下被摁在了地上,脖子上冰冰凉凉,然后他感觉到了无数根针插在了他的脖子以及后背上。
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