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李婉莹睡得并不安稳,就像是回到了九年以前。
她亲爱的孩子,被带走去往他乡。
她可怜的孩子,夜晚从未离开过她的臂弯,独自出行她该有多害怕?多伤心?
可是这件事是自己的父亲和宏图的父亲一起决定的,他们两个人都是家中说一不二的角色,在他们下了命令之后,无论是自己还是宏图都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的天羽,她的小羽,被带走的那天是否和她一样以泪洗面?是否和她一样难过地蜷缩在一个角落?还是和她的父亲一样,暴怒地掰扯着手上的东西,向地上扔去?
李婉莹看着满地的碎片,一切又像是回到了九年前。
九年前的季宏图摔碎了家中的盘子和碗,打碎了杯子,亲手砸烂了他的吉他,李婉莹看着都心疼,默默地收拾起碎片,这些可都是钱啊。
九年后的今天,他那一不开心就摔东西的毛病还是没改,只不过现在升级成了花瓶玉石,古玩陈设,什么贵砸什么。
虽然嘴上说着是帮小羽保管未来的嫁妆,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家里的房子,屋子里的摆件,雇佣的阿姨,说是为了给小羽改善生活,但他摔的那尊玉佛,却是李婉莹喜欢才买来的东西,扔掉的茶壶,是季宏图自己挑了很久才从别人那里淘换来的宝贝。
一旁的阿姨等他发泄够了,正准备上前收拾,抬头却对上男主人凶恶的眼神,“你来收拾。不准用工具。”
他这话是针对家里的女主人说的。阿姨张着嘴,左看看右看看,既不敢反抗男主人的命令,又不敢真的让女主人去做。
如今已经习惯将自己打扮得优雅而美丽的女人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最终还是感到屈辱地蹲了下来。
玻璃碎片和陶瓷碎片满地都是,已经很久没有干过家务的女人不小心在手上划了好几个口子,帮佣看到忍不住上前,却被男主人一口叫住,“别帮她,要不然你明天就别来了。”
那声音冰冷的像是一条蛇,又包含着炙热的怒火。
帮佣阿姨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乖乖退了回去。
原来从未变过。李婉莹恍惚地想着。
四十多年前,父亲亲手掐断了她去跳舞的梦想,三十多年前公公把季宏图从表演的舞台上赶了下来,打断了他们乐队的演出,九年前两个人又一起决定了季天羽的未来——无视了他们这对父母的存在。
而偏偏这一次,他们做出了和几十年前完全相反的决定。
现在,她的丈夫无疑又向她证明了,她的贵妇梦,不她希望体面的做一个真正的人的愿望,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她从未掌握过自己的人生,她的一生都被抓在被人的手里。
天羽,她的天羽,她只有她了。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泪眼婆娑地抱着枕头,以泪洗面,直至天明。
但她永远都不知道,挣脱了她的季天羽,人生第一次去往别的地方,认识新的圈子,释放自己的天赋的季天羽,快活地就像一只老鼠。
乐不思蜀,那是季天羽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纯粹的快乐。
是的没错,快乐。
快乐对于季家的人来说,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情。而季天羽,真的很少感觉到,快乐。
李婉莹和季宏图,更是这样。
“明天我们去找她,看看这小兔崽子到底在想什么,这么跟我们对着干!”扔下这句话,季宏图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李婉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再也忍不住,回到自己的房间盖上被子嚎啕大哭起来。
这都是因为季天羽发布的那段视频。
原本季宏图好好的在试图讲舆论变成他们一直是幸福快乐的一家,家人之间没有矛盾,好不容易风向逆转过来,大多数人不再阴谋论是他们逼着小羽去自杀,却都被这条视频推翻了。
视频中看着像小羽的第二人格,好奇的在病房中探险,却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摄像头,摄像头把那天她和小羽整个对话都录了进去。
其实那段对话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利于他们的地方,无非就是一开始李婉莹说她把病历发出去很丢脸。东临国对心理问题讳莫如深,肯定也会有很多人理解他们这老一代人的观点的。
问题在于小羽是从墙上弄下来的摄像头,就和之前季宏图发维客时自称的自己拍摄冲突,如果说是两个摄像头也不行,因为这里面根本没有季宏图的影子。
另一方面,季天羽发出去的储存卡里的视频画面顺序和他们剪辑过的并不一致,网友神通广大,到底谁剪辑过一目了然。
如果说他们对心理问题避讳只是算得上普通人的私心,那这些操作加起来就很有问题了。
另一边的季宏图也在心里嘀咕。
为什么,为什么天羽能把那个摄像头找出来,那根本是个超自然的东西,是他偶然得到的,放在墙的面前就能进入墙内和墙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安装者根本看不出来也摸不出来。那晚那个神明一样的人物特地给他开了隐身进去安装,他百般确认真的看不出来也弄不下来。
那个东西的录像是直接同步在他手机上的,他完全不明白里面的储存卡是什么,但是他只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恐惧,仿佛多年的心血即将毁于一旦。
明天,明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臭丫头。
*
喻望慕突然感觉自己像是触电了一样。这种感觉她很熟悉,一开始她挨过两次2037的惩罚,感觉就跟这次差不多,只不过这次感觉非常轻,就好比一个是被职业选手打了一拳,一个只是单纯地朋友间碰下拳。
“2037,我没又惹到你吧。”喻望慕有些郁闷地抱怨到。
没有人回答她。
“2037?”喻望慕严肃起来。
“……没,没事。”
“那个摄像头,被那个人销毁了。”
“销毁?被季天羽?”喻望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能有这种程度的能力吗?”
“如果……如果是很久以前那种正统女主,是做得到的。”2037的声音听起来也失去了一贯的机械感,更像人声了一些。
只可惜他的音量太低了,喻望慕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什么也没有听清。
她正在想另一件奇怪的事。
薄俊灿自从探望过一次季天羽后,安静地有些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