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舒5岁那年，被妈妈带到市里，在此之前她一直生活在县城外婆家。

她童年最美好的时候都在那个地方，每天扎着两个冲天小辫傻乎乎的跟在大哥哥大姐姐的屁股后面当小跟班。

妈妈整天忙着帮外婆做农活卖东西，根本没时间管她，只要她没缺胳膊少腿任她自由生长。

那时候许舒个子小经常被同龄的小朋友欺负，起初她会哭着跑回家告诉妈妈，可妈妈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不耐烦的叫她闭嘴，许舒以为妈妈不喜欢爱哭鼻子的小孩，她喜欢坚强勇敢的。

后来许舒就不哭了，她学会了抵抗，别人欺负她，她就捡起地上的石子砸他们或是毫不认输的跟他们扭打成一团。这下哭鼻子的人就不是她了，她高兴的回家准备吃饭，谁知道等待着她是妈妈狠狠地责骂。

“你个死丫头，谁让你打别人的，知不知道今天他们家人找到我，说你把别人头上砸了好大个洞，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就知道给我惹事丢脸......”

“当初就不该生你，就该把你打掉，不然你爸也不会要跟我闹离婚......”

每当这时，外婆就会在一旁叹气摇头。

许舒知道自己又做错了，她不想惹妈妈生气，也不想让外婆难过，她再也不敢还击别的小朋友对她的欺负了。

她的性格逐渐变得唯唯诺诺，不哭不闹是妈妈最喜欢的样子，她要变成这样。

后来，许志阳破天荒的来找妈妈了，她记得那天妈妈很开心，在镜子前照了很久。妈妈给她穿上一件白色的公主裙，扎了个麻花辫，还绑了两个蝴蝶结，牵着她的手去车站接爸爸。

许舒也很高兴，一路上都在不停甩着她的小辫子，爸爸来了，妈妈终于笑了。

她想她一定要在爸爸面前表现得很听话，这样爸爸就不会总是不来看她们。她还要领着爸爸在村里到处走，让其他小朋友看看她的爸爸。

只是没想到，所有的幻想如同泡沫，一戳就破，不堪一击。

爸爸是来跟妈妈离婚的，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红色的小本子，妈妈一看见就哭的停不下来。

在那之前的一个月，外婆刚过世，妈妈日渐消瘦的身形在看见那个红本本后更加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够吹走。

许舒害怕急了，她觉得妈妈摇晃的快要抓不住了，她真的好害怕。

她看着妈妈微驼着的背，许志阳在后头牵着她的手，耳边是妈妈临走前说的话：“我不离婚，孩子我不要了，你以后别来找我。”这句话直到现在许舒依然记忆犹新。

那天，许舒一点都不开心，妈妈丢下她就走了，她把她抛弃了。

她被许志阳带走了，尽管她一直在挣扎，县城到市区的路她挣扎着竟然不知不觉就到了。爸爸的家比乡下好太多，是个大房子，有空调，有冰箱，还有瞪着她的奶奶。

房子大了，她头顶的天便越来越小了。

奶奶不喜欢她，她总说：“赵琳那肚子一点都不争气，生个女娃有什么用，生不出来男娃，儿子啊，你跟她婚离了没？”

“她不肯，不过差不多了，再不答应就打离婚官司吧。”

许舒也不喜欢奶奶，她总让爸爸跟妈妈离婚，是个坏蛋。

外婆就不会，外婆在晚上会抱着她看星星；会跟她讲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会教她怎么讨好妈妈......

外婆更不会打她，但奶奶特别喜欢打她。

吃饭肉吃多了会打她；出去玩回来弄脏衣服了会打她；上学不自己起床也会打她......她的存在似乎就不招奶奶喜欢，正好，许舒也讨厌死了奶奶。

稚嫩的年龄还未理解爱，就先学会了恨一个人。

她想要回家，她想妈妈。

想着想着再见到的时候是妈妈的葬礼，她躺在黑色的棺材里，许舒看不到她是以何种表情离去的，是开心？还是难过？

邻居阿姨说，妈妈是被车撞死的。

许舒呆呆的站在妈妈的墓前看着叔叔们将她安葬，红了眼眶。

她也恨妈妈，恨她的抛弃。

所以，她要怎么原谅这个世界？

没有人教过她，她不知道。

许志阳每到暑假都会被单位安排出差半个月，只是今年他回来的早了些，一个星期他就回来了。

许舒看到他出现在家里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缓了几秒，才乖乖开口：“爸爸。”

“哎。”许志阳刚打完电话，看起来非常高兴。他招手示意许舒坐下。

许舒慢慢从卧室门口挪到沙发旁。

还未坐下，只听到许志阳又说：“小舒啊，爸爸给你找到个好学校。”

她突然不想坐了，站起身双手紧张的交叉着。

“源才高中。”说着，许志阳兴奋的大笑起来，“那比一中好多了，私立的，教育也优秀，最主要的，那个校长听说你的成绩后说可以免收学杂费，还有补贴呢。”

笑声充斥在室内，许舒觉得刺耳极了，讽刺极了。

育才高中，只要交钱就能上的学校。不管你有没有考上高中，那个学校有多乱，打架斗殴的事情经常到新闻都懒的报道。

而他的爸爸却说那是个好学校，他不是不知道，他是想省学费。

不用想，许舒就知道是陈阿姨的意思。

“既然爸爸都说比一中好，那我就去那里上学，我相信爸爸的选择，不会给我找差的学校。”

许志阳愣了一瞬，然后用更大的笑声回应许舒：“小舒，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让我们许家这一代出个大学生。”

“......”她沉默了。

大人永远只会对孩子说那句好好学习，作为家长，他们不用学习吗？

许舒被许志阳带出了门，说是要让她见见育才高中的校长。

路上，许志阳不停叮嘱：“等下在秦校长面前要好好表现，她问你什么你一定要认真回答，知道了吗？”

“好。”许舒看着窗外，面无表情。

许志阳以为她是紧张，又说：“我们放宽心对待，反正你的中考成绩摆在那儿，跟别的孩子相比还是有很大优势的，我们今天就用这个优势让秦校长给你安排最好的班级和老师。”

许舒笑：“好的，爸爸。”

许舒家离育才高中并不远，大约20多分钟的时间。

校门非常气派，构造是一本翻开的书，刷着红色的漆。两边各有一根大圆柱，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许多字，应该是哪位名人的作品吧。看着倒挺宏伟气派的。

许舒随许志阳进去，校内更大，一进校门就是一个好大的花坛，教学楼看着十分新，许舒一直安安静静跟在许爸身后上了楼。

校长室在这层楼的尽头，许志阳先进去，许舒在外头等着。

她靠着墙，眯眼抱臂，头一下一下轻轻地撞着冰凉的墙身。

时间不过几分钟，许志阳便打开门将她叫进来。

“秦校长，这就是我家女儿，许舒。”

办公桌后秦校长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是个听话的孩子，数学平时怎么样，偏科吗？“

许舒摇摇头：“偶尔会错一两个选择题。”

在场的两个大人听后相视而笑：“许主任，这孩子不错啊，到时候开学让她进我们的奥数小组，代表我们育才去参加比赛。”

许志阳应和：“那当然了，她数学最擅长，参加比赛一定能拿奖回来的。”

许舒仿佛一件能卖得高价的商品，不断的被他们评估她的价值。

许志阳还未出来，许舒懒得等在门外，她干脆走到楼下的凉亭里坐着。

正值暑假，校内基本上看不到人，像一座繁华却孤寂的空城。

“许舒？”她回过神寻着声音的方向。

是一个熟悉的面孔，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走到她面前：“还真是你？”他似乎很惊讶，“你也来上育才？不可能吧，你不是考上一中了吗？”

赵家兴是许舒的初中同学，许舒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她只知道他爱打篮球且爱逃课。

“考上一中跟我来这里上学有冲突吗？”

赵家兴想了半天，好像确实没什么冲突，他憨憨一笑：“我也在这上，我们又是同学了。”

他见许舒冷着张脸，又重新找话题：“对了，前一阵子我在南湖边看到过你。”

南湖？

许舒回忆，似乎是那天她准备跳河的晚上，就是在那晚遇见的奇怪男人。

“那天你好奇怪，你站在岸边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还做出怪异的动作。”赵家兴模仿了一下，是个扯东西的动作。

是那晚她着急拉住翻栏杆的景琢的动作。

景琢？那个男人叫景琢。

“你说我自言自语？”许舒找出他话里的重点。

“对啊。”

“你没看错？”

“当然没有了，我那时和好几个我们班上的人一起看见的。”

怎么可能，明明她是两个人啊。

那个叫景琢的男人还......还多于其事的救了她。

赵家兴的话让许舒陷入沉思，她开始仔细回想，好半天才抬起头：“不，你看错了，我没有自言自语。”

“真的，我们还以为你撞鬼了呢。”

“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