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不算远了,只要能走过去,就可以找个地方隐藏着,等天亮时候开来渡船马上上船。
天亮之前是天最黑的时候,原本一片黑灯瞎火,但是如莲背着我跑到离河滩不太远的地方,借着月光,依稀能看见河滩岸边停靠着一条船。
那肯定不是渡船,河滩的渡船一般比较简陋,只有雨棚,没有船舱。但河边的那条船很新,而且带有舱门,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船,看不见船上的人。
“六哥,那边有条船,咱们若是能上去,给人家些钱,人家没准被载咱们一程。”如莲累的不像样子,每走出一步,就好像扛着一座山走了一步,但是她不肯表露出来,装着若无其事,一边走一边安慰我:“到了船上,你好好歇歇,说不定睡一觉起来,什么都好了。”
我全身上下只剩眼珠子还能转动,可以听到她的话,却一句都答不上来了。三苗的僵木散真的很要命,此时此刻,我好像感觉自己只留了一颗脑袋,身躯完全没有任何知觉。
如莲背着我尽力朝那条船所在的方向走,按照她的速度,也用不了太久就可以走到目的地,然而,就在我们离船不远的时候,从右手边的黑暗里,噌噌的蹿出来几个人。
“什么人!站住!!!”
这几个人一出现,就看到了如莲和我,一通吆喝,一听到他们的口音,我就慌了。这几个人说的是地道的河滩话,而十水道的人说的都是南方话,只凭口音就听得出来,他们绝对是排教的人。
我能想到这些,如莲自然也能想得到,这个时候,绝不能落到排教的手里。如莲二话不说,背着我加快了脚步。她已经累的一塌糊涂,然而深陷危机之中,她不知道又怎么平添了几分力气,背着我一溜烟的冲向了河滩。
河滩的地形一望无际,平坦坦的,在这个地方被人发现,实在无处可躲。如莲咬着牙关,把我背到了那条船旁。
这的确是一条新船,从外表看,像是有钱人家的私船。船上留着一条踏板,但是整条船黑咕隆咚,一盏灯也没有,一个人也瞧不见。
跑到这里,就等于完全没路走了,要么就上船,要么就纵身跳入大河。如莲蹬蹬的跳上踏板,冲到船上,临上船时,随手把踏板抽了回来。
她刚跑上来,后面的人就到了,只不过如莲撤掉了踏板,这帮人不摸虚实,中间还隔着一小片浅水,对方不敢马上就追到船上。
我们能争取的,也就是这么一点时间了,如莲背着我到了甲板中间的舱门,拉开就钻了进去。
船舱里面依然不见人,只有一盏油灯,昏昏沉沉的,如莲头一次上这条船,也分辨不出舱里的布局,背着我一口气跑到过道的最尽头,拉开一道房门。
里头没人,也没有灯,房外的油灯光透射进来,隐约能看到一张床,还有几个小柜子,显然是用来住人的。如莲唯恐那帮人迟疑一会,就要跳上船来搜,直接把我塞到了床底下。
“六哥,你呆在这里别动。”如莲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急匆匆的对我说道:“我出去引开他们,他们不上船,就找不到你,六哥,你安心”
我一听如莲的话,心里就急的要死,她的功夫还不如我,要是这样跑出去引开敌人,最后被追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我动都不能动,根本无法阻拦她。我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了如莲的脸。
她脸上全是未干的汗水,望着我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难以遮掩的忧虑,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畏惧。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跑出去引开敌人是什么后果,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要是想保住我,就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
我只能用自己的眼神阻拦她,告诫她,让她不要孤身去引开敌人。
“六哥,我没事。”如莲移开了目光,仿佛不想再看我阻拦她的眼神,她低着头,把我又朝床地下推了推:“你是个好人,之前之前那个姑娘都情愿替你去死,我比不上她可我也想帮你帮你做点什么六哥,我去了”
说完这句话,如莲起身就出了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我只能听见她蹬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如莲走了,我一个人被塞在床下,又在船舱尽头的这个小房里,原本应该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但是没多久之后,一阵杂乱的声音,不知道从房子的什么角落钻了进来。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小房肯定装了极为精巧的通声孔,房子里的声音传不出去,但甲板上的一举一动,都能顺着通声孔传进来。
我听到有人在甲板上跑动,其间还夹杂着隐约的喊叫声,我分不清楚那是谁的声音,但再仔细倾听,就觉得那是一阵威胁和呵斥。
“站住!站住”
这些声音很快就消失了,我躺着不动,可是却能觉得额头上的汗水不知不觉就滴落了下来,那肯定是如莲引走了追来的人。
她已经筋疲力尽了,还能跑得掉吗?要是真的被人追上,她还能活吗?
我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明知道如莲走的是一条死路,可是我却没有任何能力和办法。
我就这样心急如焚的躺着,忘却了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的甲板上,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这阵脚步声很平缓,说明上船的人在不紧不慢的走,随即,船舱的舱门被拉开了。
“跑了这半夜,着实乏了,翠儿,留下两个人,去守着船,你们下去歇着吧,等到正午的时候,送一点吃的来。”
“是。”
当我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心里顿时发毛了。这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听着有点耳熟。我身上中了僵木散,不仅身子不能动,好像连脑子也迟钝了,呆呆的想了半天,才猛然想起来,这声音,赫然就是白莲会的那个白莲女!!!
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白莲女的脚步声从船舱舱门那边移动到了通道尽头,我一下子慌了,直到此刻,我才隐隐约约的嗅到这房子里,似乎有一股很淡很淡的脂粉的香味。河滩走船的多半是男人,没人会在船舱里头撒些胭脂香粉什么的,除非是住了女眷,才会有这种气味。
这间小房,难道是白莲女的卧房!?
可是现在想什么都迟了,我听见房门被轻轻拉开,有人走了进来。不用多说,肯定是白莲女。
白莲女进屋之后,就在床边坐下了,随手又把外衣脱掉,丢在柜子上。屋里只有她一个人,我能听见她轻轻的吁了口气。
屋子里静的针落可闻,我脑门的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原以为如莲舍身把我带出了虎穴,谁知道阴差阳错,又把我送进了狼窝。我落到白莲女的手里,跟落到排教的手里也没有什么区别,而且,我觉得白莲女要是抓到我,甚或比排教抓到我更可怕。
就这样等了有差不多两刻,船舱的舱门又被拉开了,紧跟着,通道里传来了一阵蹬蹬的脚步声。从这脚步声可以分辨的出,这一定是个男人,走路沉稳且有力。
这个人从舱门一直走到了尽头,随手又拉开这间小屋的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