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纷飞,秋风阵阵。
澹台静风骑着马,走在官道上,不由得紧了紧衣袍。
“这鬼天气,变得够快的啊……”
他嘀咕一声,对着前面的两人说道:“墨语,你们能不能走慢点啊?”
墨语和素聆星转过身子,看着苦着一张脸的澹台静风,笑道:“澹台,你的身子骨太弱了,可得好好锻炼锻炼啊,这才走了小半天,你就不行了。”
澹台静风不满道:“我这小身板怎么可以和你们两个神仙相比。”
“我们两个徒步,你骑马,你也好意思?”
“怎么就不好意思了?”澹台静风摸了摸身下的赤麟驹,“我这马儿跟了我这么多年,要我撇下它,那可不成。”
“哟,这个理由不错。”
澹台静风对于墨语的揶揄并不在意,他说道:“话说你们两个走了这么远,不累么?”
“每一步都是修行,每一处都有机缘,澹台,你还是好好修炼吧。”
澹台静风撇撇嘴,“就会打机锋。”
他驾马也就和墨语两人漫步差不多的速度,说不羡慕,那是骗人的。他想着快些到观湖书院,快些拜入其中。只是修行这种事,似乎不是他能够急的来的。
而是就算他有心赶路,却也“舍不得”墨语二人,要是自己先行一步,那他们这一路不是就太无聊了么?既然墨语把他当作朋友,他断然没有抛下朋友的道理。
正想着,突然远方传来惊呼声和尖叫声。
隐隐约约还有兵器碰撞的金戈撞击声。
“墨语,前面好像有人打斗厮杀?”
墨语笑道:“要不澹台你驾马先去看看?”
澹台静风点点头,立刻纵马飞奔,朝前方的争斗处赶去。
墨语和素聆星对视一眼,摇头叹气。
也亏的澹台静风心大。
这官道上有人争斗,如此明目张胆,要么是不惧大夏律法,要么是能保证没有人能传出去消息。无论哪一种,都需要足够的背景,和十足的底气。
要是让他一个人这么冒失,指不定隔天就被人给劫了,说不定还会遇上绑架,对他家里狠狠敲诈勒索一番。
这荒郊野外,世道可远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两人加快了步子,为以防万一,毕竟以澹台静风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出事。。
等澹台静风到了前方的争斗处,他这才发现前方打斗声之所以这么大,只是因为双方的人马实在不少。
而且那些人一个个都是披挂甲胄,看上去是隶属于世家门阀的私人护卫。
远远看去,占据上风的是披挂深黑色甲胄的护卫,而另一边红底灰甲的护卫围成了一个圆圈,像是在护着什么人,所以一直被动抵挡着黑甲护卫的厮杀,看样子用不了不久便会支撑不下去。
澹台静风本来还以为是悍匪强盗行凶,结果没想到遇上的却是这些手握兵马的门阀世家。
他原本就出身于世家,对这些争权夺利,早就见怪不怪了。至于大夏朝,只要不是殃及无辜,对世家的争斗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无论哪处的世家被吞并或是被屠杀,对于大夏巩固王权,都是有益无害。若是过多偏颇牵扯,才是容易惹得世家门阀之流反扑,得不偿失。
在澹台静风看到前方争斗时,双方已经过了僵持不下的胶着期,那些苦苦抵挡的灰甲护卫不断死伤,而另一边的黑甲护卫杀得兴起,气势高涨,形式已有一边倒的趋势。
看的更远些,澹台静风模糊看见几个坐着高头大马的人,正在静观其变。
以他如今的见识,大概能猜到那些人有些本事,说不准就是修行中人。
若是前方是悍匪强盗,那他肯定二话不说,就上前去解救去了。可前面是门阀世家,双方护卫都有数百,想必牵扯不小,他确实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趟这摊浑水。
就在此时,那被灰甲护卫们团团围住的小片地界中,突然有嘹亮的啼哭声突兀响起。
啼哭声只是堪堪传出半点,便戛然而止,似乎是谁强行捂住了婴儿的哭声。
“孩子!我的孩子!”
有妇人哭哭啼啼,声音凄婉。
澹台静风有些不忍。
门阀斗争,最忌讳的便是留下祸根。所以大多数门阀世家,讲究的都是斩草除根。现在那婴儿突然哭出了声,虽然马上被人掩住,想必依旧会被那些耳力十分好的护卫将领听见,本来若是灰甲护卫全力突围,那些人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现在就算那些护卫留不住剩下的人,旁边观战的修士也定会出手。
“哈哈,原来章家还有个漏网之鱼。兄弟们,加把劲,其他人死活不论,那小崽子可要活的!”
“是!”
一群护卫高声喝道,厮杀时似乎更加勇猛了些。
不足两百之数的灰甲护卫早就是强弩之末,现在对方数百人攻势凶猛,只是半盏茶的时间,已被杀得丢盔弃甲,十不存一。
而灰甲护卫保护的人也终于暴露在澹台静风的视野。
一名十分年轻的妇人紧紧抱着正在襁褓中的孩童,旁边有一名老妪和两三名女眷围绕着那名妇人。除此之外,就只有几名浑身浴血的护卫头领死死护在她们身边,有两个护卫头领背上还插着刀剑,站立不稳,鲜血染红了大半身甲胄。
眼看着那几名女眷和妇人都要丧命,澹台静风再也忍不下去,大声呼道,“住手!”
澹台静风现在哪管的了那么多,他如今想的便是救人要紧。至于能不能唬住那边的几个修士,和这密密麻麻、虎视眈眈的护卫,他心里确实没底。
那一群黑甲护卫怎么说也算得上是门阀私兵,有些眼力,认得到千金难买的赤麟驹,所以一时间没敢轻举妄动。至于为首的三名将领模样的中年男子,在请示完身后之人后,高抬右手,示意一干护卫暂且停手。
“阁下是谁,敢管我们康家的闲事?”
澹台静风微微昂着头,眼神睥睨,“康家,哪个康家?”
瞧他的趾高气昂的模样和摄人心魄的气势,像足了那些镇守在各地的诸侯子嗣公子。为首的三名男子心头咯噔一声,这半路跑出来个年轻公子,似乎有着了不得的背景。
后边有马蹄声响起,一群护卫自动让开条道来,让骑马的那位锦袍青年通过。
澹台静风悄悄打量了对面走来的紫衣青年,以及跟在青年身后那身材壮硕,着上身的胡茬男子,头发遮住半张脸的白面女子,还有那捋着胡须,满脸笑意的干瘦老头。
一个武道宗师,两个修士?
他表面上镇定自若,其实心头有些发忪。
紫衣青年拱手笑道,“在下康启衣,在家排行老二,大家抬爱,称呼在下为二衣。”
“澹台静风。”
澹台静风装模作样瞥了眼紫衣青年,脸上的轻蔑之色露的恰到好处,既不多一丝,也不少分毫。
见到对方听到自己自报家门之后,依旧淡然自若,康启衣有些拿捏不准。
澹台?
方圆万里,哪有这个世家门阀?难不成是别处来的?
康启衣指了指瑟瑟发抖的一干女眷,“澹台公子这是何意?”
“我看你们数百人围杀几名弱女子,于心不忍而已。”
“弱女子?”康启衣摇头笑道:“若是澹台公子知道她们光凭几个人,就杀掉了我康家近百名训练有素的护卫,也许澹台公子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可他们如今却是并无反抗之力,二衣公子要杀她们,不合情理”
“不合情理?”康启衣偏着头,旁边的白面女子轻声在他耳边低估两句,康启衣神色一正,说道:“可是书院儒子大驾?”
澹台静风心头有些诧异,淡淡道:“如今还不是。”
也就是说以后是了?
康启衣接着道:“那澹台公子可有凭证?”
澹台静风也没多想,拿出那枚书院士子赠予他的玉佩。
康启衣莞尔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件,“原来是自家人。明年开春,小弟我也会启程前去书院,到时候后同为儒家子弟,小弟或许还要唤澹台兄一声师兄呢。”
见康启衣同样拿出了一枚玉佩,澹台静风放下戒备,感觉在这路上竟还遇上了同道中人,虽然这场面有些血腥
“二衣兄,我看她们也就剩下了这些人,几名女子,一个几月大的孩子,想必也没了什么威胁”
康启衣抬手制止了身后的白面女子,笑道:“既然澹台兄开口了,我就卖澹台兄一个面子,暂且留她们一条性命,不过若是我发现她们还有报复的心思”
“那就任凭二衣兄如何,我绝不多嘴半句。”
康启衣拱手道:“矩霈城康家,恭候澹台兄大驾光临。”
澹台静风舒了口气,也是展颜笑道:“二衣兄放心,在下不日便前去叨扰一番,只是莫要嫌弃才好。”
“哈哈,小弟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嫌弃澹台兄。”
康启衣驾着马离去,身后的修士和武者紧随其后。一干护卫井然有序,将骑马的四人护在其中。
澹台静风倒是没想到对方走的如此干脆,似乎这几名女子和那襁褓中的孩子一点也不重要。
壮硕男子低声道:“二公子,为何就这么放过章家的那几人,说是让家主知道”
“一位正统书院儒家学子,比她们重要多了,买个面子而已,又有何妨?再说,这世事无常,说不定她们明天就暴尸荒野了呢?”
白面女子娇笑道:“还是公子想的周到。”
“墨语,那些人就那么走了?光凭澹台就唬住他们了?”
素聆星站在树梢,指了指远去的那群人。
一旁的墨语说道:“刚开始是唬住了,至于后面嘛,看到澹台拿出代表儒家士子的玉佩,那紫色衣服的似乎是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做做样子而已。”
“做做样子?”
墨语捏了捏素聆星的鼻子,“你以为那些人弄得阵仗这么大,死了这么多人,会这么简单就放过那几个人啊?”
素聆星龇牙咧嘴,“嗷,再捏我鼻子的话,我咬你哦。”
“你以为你是团子啊?”
“喵喵喵?”
蜷缩在墨语肩上的那只浑浑噩噩的小黑猫迷迷糊糊。
“你是说他会暗中下手。”
“当然咯。”墨语摸了摸下巴。
“那去我们告诉澹台啊。”
墨语说道:“我觉得除了你和澹台,她们肯定也知道这一点。”
听到这话,素聆星准备纵身跃下。
墨语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身边。
素聆星眼睛一转,脸色有些不自然,“干嘛?有悄悄话啊?”
墨语白了她一样,“还有好戏看呢。”
会错意的素聆星莫名有些羞恼,她撇过头,哼哼道:“看什么戏?”
“好戏”
素聆星低估一声,“神神秘秘的”
“他们真的走了?”
见康启衣领着大队的人马彻底消失在视野,澹台静风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这事这么容易的?不靠墨语他们,我就救下了这些人?”
澹台静风还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怀抱小孩的年轻美妇屈膝跪下,呜咽道:“这位公子,谢谢你的救命之人,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来生做牛做马以报公子的大恩”
澹台静风脸色有些奇怪。
记得当年那位给了他这枚玉佩,长相“一般”的士子说过,“澹台啊,想当年我也救过好些女子,这英雄救美,我自认为做的够多了,想着也该碰上一个以身相许的女子了吧,可是呢,这么多年,依旧独身一人。”
“每次那些女子都说什么小女子无以为报,来生做牛做马。而我那师兄,生的一副好皮囊,每次救了女子,那些女子都是说什么小女子什么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啊”
自那时候起,澹台静风就知道一个人的相貌很重要。
不过依他现在这副相貌,怎么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吧?难道是因为这位姑娘已为人妻?
正当澹台静风胡思乱想之际,两把冰寒刺骨的短刀已架上了他的咽喉。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转头看去,两名本该楚楚可怜的女眷一脸阴狠,眼神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