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清伊再次冲到船头,入眼所见却是茫茫大雾,浪涛轰隆。
以她的目力,竟然都无法看清船外三丈地界。
“我们的船不动了!”
另一船头,掌舵的那人高声呼喊,嗓音难得夹杂着焦急与无奈。
见鬼!今日果然不宜出门!
掌舵的短须老人身材魁梧,一手扶着船舵,一边啐了一口。
“那个老瞎子还给我算了一卦,说什么虽然险象环生但吉人自有天相,我呸!老骗子,我的三两银子算是喂了狗”
这大雾弥漫,船又动弹不得,指不定待会儿会出现什么怪事。
“爷爷,这是怎么回事?”
白须老人站在船边神色凝重,捋着胡须,一言不发。
“爷爷,你倒是说话啊咱们这是遇上什么了?”
半晌之后,老人长叹一声,“我也不知道,只有等一等了。”
“等?”
“既然那位年轻剑仙让我们等,我们就等着,清伊,切勿轻举妄动,只怕这江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清伊焦急道:“那那我们不去帮帮他?”
“帮?怎么帮?”
老人无奈摇头,“我可以暂时渡水,但罡气用来御水凌波,一身实力就去了三四,贸然入江,不过是给那位剑仙添乱而已。”
“那我们就在这儿干等着?”
清伊紧咬嘴唇,一掌拍在栏杆之上,忿忿道。
江中,墨语缓步踏在江面,如履平地。
两旁水浪汹涌澎湃,激荡而起的浪花四溅,但墨语的衣袍并未沾染半点浪花,依旧纤尘不染。
每走一步,腰上的“挽霜”便猛然震颤。
“这味道有些熟悉”
墨语微微蹙眉,江面突兀的大雾遮挡了视野,而且寒冷异常。
沉吟片刻,墨语抬手,罡气猛然喷薄而出,随之而来的是墨语身前凭空出现的飓风,呼啸不止。
大雾被罡气吹散,江面之上已然空了大片,但只是转眼之间,其他地方的寒雾便向空置的江面涌去,转瞬便填满了雾气间的巨大空隙。
墨语半躬着身子,将手掌按在江面。
刺骨寒冷并未影响墨语分毫,但汹涌江面之下却有着非同寻常的寂静之感。
“该你出场了。”
墨语一拍剑鞘,“挽霜”雀跃不止,骤然出鞘。
“铮!”
虽然墨语修出剑气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有夹杂拳意的剑光所辅,依旧是锐利无匹,无坚不摧。
剑气所过,江面左右分开。
墨语纵身进入分开的江面,两旁激起的浪花之中,诡异的没有半点鱼蟹。
“挽霜”一路飞掠,迫开前方的江水,分开的水浪高达十数丈,而墨语脚踏江水,紧随其后,远去之后,身后分开的水浪才重新倒灌而回。
飞掠了数里之后,墨语一直未曾发现异样。
“难道是我的错觉?”
不过江面的寒雾越发浓厚,墨语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突然!
“嘭!”
前方一声巨响,巨浪冲天而起,乍一看,就像天幕上方的天河坠落,一头砸在江面。
“吼!!”
巨浪炸开,水花四射,在近身之后,墨语却发现那些水花全都化作了冰锥,密密麻麻当头罩来。
墨语眉头一挑,心念牵动之下,挽霜带起凛冽的墨色剑气,朝宛若山头的巨浪袭去。
“找的就是你!”
轻喝一声,墨语重重一踏,脚底江水凹陷半丈,炸开一朵扁平的水花,而墨语身影已然消失,再次出现之时,已与飞剑“挽霜”并排一列。
单拳探出,墨语捏拳如锤,罡气宛若实质,拳意如大潮而起,身前气机崩碎,发出咔咔如寒冰破裂的清脆声响,而周围数十丈那遮天蔽日的寒雾更是直接消弭无踪。
千万的冰锥还未近到墨语周身三尺,便被包裹全身的拳意摧为齑粉。
将巨浪破开,一只足有数丈大小,长有乌青密鳞的狰狞长角头颅露出真容,獠牙如霜雪般森寒,赤红的长舌如蛇蚺扭动,巨大的鼻孔之中,寒雾扑面而来,那如黑色深渊般的喉咙之中迎面而来的寒冷的吐息,就算隔着罡气,墨语也依旧感觉得到。
“蛟龙?”
墨语惊诧一声,拳头依旧一往无前,并没有因为巨浪之中的巨兽而停顿分毫。
“嗤!”
作为品秩极高的飞剑,“挽霜”已恢复了部分威能,轻易便撕裂了前方巨兽的头颅,那坚韧厚实的鳞片竟不比一张薄纸坚韧多少。
墨语喜上眉梢,“不是蛟龙!”
原本他打算佯攻一下,再准备撤退,毕竟凭他的实力,至多能在对方抓下逃生而已,至于那些船上的人,只有自求多福,期盼着这江中的蛟龙看不上那几个塞牙缝的人类。
面前的巨兽若真是魂婴境以上的蛟龙,只怕凭他此时的实力,还不足以用飞剑破开对方的皮肉。
“原来你是条青蛟!”
墨语大喝一声,拳势已经落在了青蛟的下颚之上。
蛟与蛟龙,相差一字,却相去甚远。面前这条青蛟,虽然个头大的出奇,但最多也不超过观魂境,未尝不能一战。
墨语猜测面前的青蛟体内的蛟龙血脉并不纯粹,极有可能是吞噬了那些不计其数,蕴含着蛟龙血脉的怪鱼虺蛇,才有了这番造化。
至于对方为何突然在他面前显露真身,他还暂时不知。
“砰!”沉闷的炸响带起肉眼可见的恐怖声浪,在扩散之后,激荡起一圈圈白色水浪。
青蛟被这厚重一拳击中,巨大的头颅向后倾倒,砸落水面。
一拳之下,墨语似乎占尽上风。
“吼!”
更大的嘶吼声自江面炸响,青蛟破浪而出,那欲要吞噬一切的狰狞巨口张大到了极致,一股冰蓝水流喷薄如箭。
“皮糙肉厚。”
墨语嘀咕一声,却并未打算以肉身试探那蛟龙寒水的威力,虽然青蛟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拳,头颅之上又被飞剑撕裂了一条数尺的口子,皮肉翻开,血涌入泉,但那道伤痕相对于青蛟的巨大头颅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看上去,反而让青蛟凶相毕露,蛟威赫赫。
青蛟摆动身驱,墨语身下的江水蓦然炸裂,一股股巨大的水流被青蛟隐藏在江水之中的身躯尾巴拍起,化作蚀骨的水龙,张牙舞爪,朝墨语扑来。
墨语面沉如水,拳出如雷,拳罡隆隆,四方皆颤。而后,拳罡在那些水龙头颅之上猛然炸开,水龙头颅直接被炸成普通的水花,失去头颅的水龙像是失去所有的支撑,剩下的躯体重新化作江水,融入江中。
见眼前的人类修士如此难缠,青蛟大怒,张大了嘴,就要飞腾起将其一口吞下。
墨语身形急速退去,并不慌乱。
“去!”
墨语叱喝一声,一击之后,没有动静的“挽霜”带着刺耳的破空声重新飞回,白芒划破浓雾,如利刃当头,没入青蛟口中。
“噗!”
刺鼻的血腥味转瞬便铺天盖地,青蛟口中被“挽霜”撕开了数道巨大的伤痕缝隙,连几颗手臂大小的獠牙也被飞剑如凿刃一般给凿了下来。
青蛟吃痛,那血色竖瞳更加凶狠,连自己的舌头都不管不顾,欲要将飞剑留在口中,全力将其咬成碎片,不让眼前的古怪剑修舒坦。何况对方若是失去了飞剑,没了飞剑之利,能不能斗得过它,还是两说。到时能将面前的剑修吃进肚子,定然能够更近一步,成功蜕去蛟躯,化为蛟龙!
“果然是天生的凶物,竟然想做两败俱伤的打算。”
墨语一拳擂出,打在青蛟的上鄂,青蛟双鄂合拢的趋势稍微减缓,“挽霜”趁此机会掠回墨语身前,没入剑鞘之中。
长剑轻吟,似乎在向墨语邀功一般,说自己立下大功,是不是该奖赏自己一番?
“好朋友,果然厉害。”
听到这话,“挽霜”像是更加激动了些。
墨语哈哈一笑,身形拔高,双拳趁势高举。
“摧山镇龙,虽然还未遇上真正的蛟龙,不过这青蛟,也算是不错了。”
说话之间,墨语身子坠落,拳意下沉,朝咆哮的青蛟而去。
千丈高处俯瞰,寒濯江的江面正中上方雾气蓦然消失,江水如天星坠水,整片凹陷,又像是天上仙神掷下了一件碗状法宝,将十里方圆的江面拗去了整齐一碗。
巨大的渡船上,清伊捏紧了拳,心头紧张无比。虽然她看不见对方,也不知江中是何情况,但浪头拍打船声如鼓轰鸣,也让她为对方担忧。
对方那么年轻,就算是山上不出世的仙人,也不能视这些水浪如无物吧?
何况江面诡异的大雾,还有江中神秘的异兽,说是凶险万分只怕都远远不够。
“要是自己有他说的什么入虚境,肯定能够上去帮忙的吧?也不用在这船上干着急”
这一刻,行走江湖数年,自觉侠肝义胆的清伊这才看清了自己。
原来自己也不过是比普通人强上一些罢了,以前有爷爷照拂,未能遇上这些怪事,更没见到过什么传闻之中的妖怪鬼魅,以后爷爷百年之后,自己是否还是这样的本事,遇上诡异之事是不是依旧无能为力,只得和那些普通人一般,期盼着有一天有神仙游历俗世,出手相助?
“轰隆隆”
忽然,远处传来滚滚雷霆之声,江中的大雾似乎也跟随着颤动起来。
清伊抬头远望,“打雷了?”
虽然不知道此时天气如何,但想来也不是雷雨天气,可远处却有雷声,着实让清伊奇怪。
“不是打雷。”白须老人凝重道,“应该是那位年轻的仙人在和谁交手。”
清伊瞠目结舌,“交手?交手的声音就能够像晴天霹雳一般,传得这么远?”
“不然对方为何是仙人,而我等只是凡人?”
清伊无法想象是何等的动静才让那极远处的声响依旧有如此明显的震颤之感,连整艘船都有些震动,是不是真像那些神仙志中所说,仙人之威,足可以截江断流,搬山填海?
然后,远处的声响动静不绝,光是听到那些声音,清伊就觉得那位年轻的仙人交手定然激烈无比。
就是不知道仙人的对手是江中的异兽或是哪里冒出来的坏心肠的神仙。
在她看来,既然年轻仙人好言好语,又慷慨大方,虽然嘴上说话不好听,但心肠应该还算不错,与那位年轻仙人交手的其他神仙,定然不是什么好心肠了。
“轰!”
倏然,一声巨响如雷霆在耳旁响彻,清伊紧紧捂住了耳朵,但双耳依旧嗡鸣不止。
“发生了什么?”
良久,清伊的耳朵才恢复正常。
她惊慌失措,趴在船头眺望,企图发现什么,但是眼前依旧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耳边也只有嘈杂的浪涛声。
“呼!”
迎面忽然一股强风拂来,吹起了清伊的鬓角发丝,也吹开了笼罩江面的大雾。
冷风倒灌入口鼻,清伊以手掩面之后才能稍稍呼吸喘气。
“雾散了?”
她有些惊喜,但还未开始高兴,远处掀起的数十丈高的巨浪便让她大惊失色。
“爷爷!”
白须老人一手按在清伊肩头,“我看到了!”
“所有人,全部躲到船舱,我再说一边,所有人全部去船舱!!”
严仟虽然同样震惊无比,但总算有些理智,也还算冷静,他第一时间就已想好了对策,好在他们的这艘船足够巨大,按理来说,应该是不惧普通海浪,虽然远处的巨浪看起来让人心悸无比,但他们也未尝不能抵御。
不过结果如何,望着那山脉绵延般的巨浪,严仟自己心里也没底。
严仟运足了力气,这才让勉强让整艘船的人听见。
掌舵的魁梧短须老人哪里还顾得上船行不行驶,面对那么大的巨浪,还是保命要紧!
“奶奶的,要是我这次活着回去,非要把那老瞎子的摊子砸了!”
掌舵老人骂骂咧咧,利索钻入了船舱之中。
“走!”
白须老人大喝一声,将逗留不愿离开的清伊拉扯进船舱。
这一刻,清伊不是想着自己和爷爷,或是整船人的安危,反而是关心着那仅仅说过几句话,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仙人是否平安。
他会不会有事?若他真出了事,那可真的太过遗憾了些。
而以后她是否又能遇上这般没有架子,好心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