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双兮找到墨语,与他说了一番大越三方皆敌的情况。
与其说她是找墨语商量战事,不如说是想找个人诉诉苦,发发心头的牢骚。
到分别之前,大多是墨语在听,而燕双兮说个不停,墨织雪就在一边安静听着,反正只要墨语不掺和北边的战事就行。
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所以她也不想再变成一个人。
墨语和燕双兮到最后似乎都没有找到什么完全之策,对方用的计谋并不高明,可却对于现在的大越极为有用。
大越兵强马壮,但缺乏独挡一面的将才,就算以前有寥寥几个,在最近些年里,那些人不是失踪、渺无音讯,就是突然暴毙、离奇死亡,燕双兮还有大越朝中的许多人都看出了端倪,可就算能够查出蛛丝马迹,也都是半路线索断截,有关之人更是直接服毒自尽,身死魂灭。
如今大越应付周边战事已经越来越吃力了,淮水中的妖物更是一日比一日更加凶狠。
让墨语奇怪的是淮水中的妖物那般猖獗,大越那么多修士,还有那些常年驻守的将士年复一年抵抗妖物,儒家书院就真的坐视不管?还是因为其中牵扯甚广,儒家与东海中的某一支或是几只异族有什么协议?
出了酒楼,燕双兮再次同墨语分别,虽然一时半会没有什么办法,但她只要待在军营之中,对方的安插的探子便会有所反馈,对面的大军也不会轻举妄动。
分别过后,墨语有些出神,也一直未再言语。
墨织雪安静的跟在墨语身后,脸上有些纠结。
“师傅,对不起”
她加快步子,走到墨语右边身旁,有些愧疚的说道:“我不该那样说的”
墨语低头看着墨织雪眼眶通红,他安慰道:“织雪没有错,是我的问题而已,既然心头有了牵挂,自然不该再那样莽撞,毕竟真要出了事的话,担忧的还是我身边的人。”
“师傅,是不是我拖累了师傅啊要是没有我的话,师傅就可以随心所欲了,也不用瞻前顾后了”
墨语为她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轻声道:“织雪是担心我嘛,我知道的。”
“那师傅不怪我么?”
“织雪既然没有做错事,我为什么要怪织雪呢?”
墨织雪拉紧了墨语的手,开心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而且正因为有墨织雪,有那些朋友,有师傅、夫子他们,他才更应该变强,变得不再这般无能为力,既不能保护自己,也无法保全他人。
他捏了捏拳,体内有些躁动不安。
快了
“芝麻?”
一道带着试探的嗓音自墨语和墨织雪两人身后响起,墨织雪转过身子。
“谁在叫我?”
她定睛看去,一个满面尘土,有些微胖的少年满脸喜色的看着她。
“真的是你啊,芝麻!”
少年快步跑了过来,张开双臂,作势要拥抱墨织雪。
墨织雪皱着眉,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出声道:“西林,你想干什么?”
微胖少年停下脚步,讪讪一笑,他挠头道:“好久没看见你了,有些激动”
西林突然注意到墨织雪一直牵着墨语的手。
不过他似乎毫不在意,装作不经意问道:“芝麻,这位是?”
“不关你的事。”
墨织雪抬头看了眼墨语,小声道:“师傅,咱们走吧。”
“他和曾经抢你东西的那个人是一伙的?”
墨织雪点点头,“他和袁义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偷鸡摸狗,一个装可怜博取同情。”
“芝麻,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可是帮了你啊,袁义打你的时候我还拦了他呢!”
墨织雪最后一句是故意提高了嗓音,说给西林听见的。
墨织雪冷笑一声,“帮我?你除了口头上阻拦了一下,袁义哪次真正动手的时候你出手过?如果光靠嘴皮子说两句就算帮人的话,我帮过的人可以绕着这座城五圈!”
西林小声道,“芝麻,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的脸上有悲伤,有惋惜,还有些难以置信。
“你知道我什么?你了解过什么?麻烦你别弄得好像我们很熟悉一样,除了被欺负,我和你、和袁义有什么关系么?”兴许是有墨语在旁边,墨织雪不仅胆子大了许多,连心头积攒的多年不满也一一说了出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假借我的旗号,说有个妹妹还要养活,骗取别人的钱财?我不知道你是有什么样的厚脸皮才能说出那样的话,我也不知道一个人要怎么样才能做出那样令人恶心的事。”
“为什么都是无父无母,靠别人施舍度日的流浪孩子,只有你西林吃的最好,长得最胖?”
“怎么,看到我似乎过得比你好,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要想确认一下?还是想着以后不能借着我的名号骗吃骗喝,心有不甘?”
西林张了张嘴,一张脸涨的通红无比。
他畏畏缩缩,不敢去看墨织雪的双眼,“你你怎么知道的?”
墨织雪转过身子,“我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多得多,只不过我从没有想过因为那些怨恨你们,因为你们不配!”
她拉着墨语准备离去,只是在两人转身的时候,身后竟传来了西林恼羞成怒的声音。
“是你,是不是你告诉她的,是你想抢走她?”
墨语转过身子,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个咬牙开口的微胖少年。
他的表情玩味,落在他人眼中,几乎和讥讽无二,这样也似乎彻底激怒了西林。
西林指着墨语说道:“我告诉你,芝麻是我的!她是我的!”
此时的西林面容有些狰狞,双眼更是恶狠狠盯着墨语,似乎墨语和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墨语对他的疯言疯语并不理会,他只是低下头,对墨织雪说道:“织雪,都是同样的环境下,一个人的心性不同,心镜自然不同,能够做的事也不同,人也因此分得出善恶好坏,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他,像那个袁义,尽管像他们这般的不在少数,但我还是希望你以后遇见了那些人,可以多想想那些更好的人,不要因此坏了自己心境。”
墨织雪糯声道:“知道啦,师傅。本来我是不想理他的,是他非要跑出来装什么热络。”
她扭头,最后对西林说了一句,“西林,你不是个好朋友,因为那日你躲在人群外,不敢站出去帮袁义承担责任,我可是看见你和袁义一起去偷东西的。你也不是个好人,因为你可以借别人的而名义为自己谋求利益,你只是为了你自己能够吃好穿好而已希望我以后不会再看见你了。”
“你算什么,你算什么!?你不过是和我一样靠别人施舍的乞丐而已!”
“有时候,乞丐比一些恶人更讨厌,尤其是那些有手有脚,能够挣钱的乞丐。”
墨语瞥了眼他,讥讽一声,“你说是么,乞丐?”
西林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手中的石块也掉落在地,他踉跄后退几步,撞在了路过的一位行人身上。
“喂!你这个臭乞丐,想要讹人么?给我滚开一点!”
西林听见身后的喝骂声,慌忙转身,下意识说到:“对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断躬身道歉,一脸谄媚的陪着笑脸,等到那人走远之后,他才敢狠狠啐了一口,在他转身之后,墨语二人早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想什么呢,织雪?”
墨织雪看着墨语,认真道:“师傅,我在想世上还有多少像西林那样的人,又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在那些人手里吃了亏又不敢说出来。”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么好运,能够碰上师傅的,可是难道遇不上像师傅这样的人,那些心肠不坏的人就该在心肠坏的人手里吃亏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大家都该坏一点啊?”
墨语有些诧异墨织雪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沉吟片刻。
是啊,似乎这世上总是坏人得的好处最多,就算是那些山上不问世事,与天争命的修士,大修士,在一些紧要关头,一样不是锱铢必较,小心算计?似乎只要心地软一些,不那么计较一些,总是要吃亏的。
这个世道就该是这个世道,好人总是要更吃亏么?
墨语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不知该如何同墨织雪说,毕竟事实确实如同她所说的一样。
墨织雪轻声问道:“师傅也不清楚么?”
“织雪让师傅好好想想。”
想了许久,墨语再三斟酌,说道:“好人确实是更容易吃亏一些,因为他们不会去同那些恶人争抢,当然,也争不过那些恶人,可是反过来想呢?那些恶人是不是也会遇上更恶的人来治他们呢?好人是不是也会遇上其他好人呢?心肠好的人朋友越来越多,而心地恶的人朋友越来越少,到最后,好人是不是更容易有好报,恶人也是不是更容易自食恶果?”
“也许有些好人一辈子得不到好报,有些恶人一辈子也不会自食恶果,但是总不应该因为那么一小撮人,而去相信好人没好报吧?也许世道没有变好,但也不该因为我们变得更坏,对吧?”
“嗯!”
墨织雪眼神明亮,“师傅,那以后遇上那些恶人,我可不可以用师傅教的功夫教训他们呢?”
墨语笑着道,“只要有分寸就好。”
“那师傅,怎么样才算是有分寸呢?”
“这个啊,那就说来话长了”
“师兄,你真要一意孤行?”
赫连筠纵马奔驰,他赤裸上身,身上横贯心口小腹以及背脊的大小伤疤随着马匹抖动而拧动。
游竺玄则是紧紧跟随再他的身后,表情阴晴不定。
在平日里相处,赫连筠十分好说话,甚至是嬉皮笑脸,可以说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他也容易走向极端,而且一旦认定了什么,基本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曾经赫连筠因为看他率先破镜,急于求成,七天七夜都不食不休,将自己关在门中的禁地之内,门中的禁地可是有着数头不亚于大妖的蛮兽,那些蛮兽还是上古仅存不多的几头异兽遗种,可就是四重天的境界,不仅安然无恙,出来之后闭关数天,竟然顺利踏入了五重天。
单轮天赋,赫连筠比不上他,但若论苦修和为武痴狂的性子,游竺玄拍马都比不上赫连筠。
赫连筠眼中有细微的光华闪烁,他沉声道:“我发狂之后,体内真气奔腾,奇怪的是当时候我还有一些印象,被燕奕打晕过后,我的身体似乎记住了那个感觉,这些日子我大有长进,相信比之前发狂的时候也毫不逊色。”
“可是就算你发狂,燕奕也只用了两招就打晕你了,若是那时候她有杀心,补上一刀,你哪里能留得性命。”
赫连筠大怒道:“所以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赫连筠一生为武而痴,与人争斗,从不是靠别人的怜悯而活,而是我一拳一脚,一招一式打争过来的!”
他放缓了嗓音,说道:“师弟,之前发狂的时候我只是凭本能行事,一招一式都十分死板,若是让现在的我对上之前发狂的我,三两招之内,我也能够做到燕弈那样。”
“何况前两日师傅不是传讯给我们,说那燕奕受了伤,一时半会儿不可能痊愈,此行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游竺玄说道:“可是师傅他”
“师傅他怎么考虑是师傅的事,是坐地起价,还是谋求几国的武运,借此突破七重天的关隘,我都不在乎。”
赫连筠看着游竺玄,“做弟子的,该知道什么时候听师傅的,什么时候不听师傅的。”
随后他看着前方远处巍峨的城池,笑着道:“师弟回去吧,这一战,就算是师兄我求死,那也定然畅快的很。不过师兄觉的至少能和那燕奕拼个伤上加伤,到时候师弟你还可以收尾,也算是我这个不孝弟子为师傅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师兄”
“师弟,回去吧就算师兄求你了”
游竺玄长叹一声,他勒马停住,看着远去的赫连筠一手驾马,一手高举着拳头。
“将军,那人是失心疯了不成,现在还敢邀约将军您下去一战?”
一身金纹重甲的秦炔站在城头眺望,他双手拄着长刀,对下方越来越近的那人有些不屑。
“那人这几天另有奇遇,似乎强了不少”
燕双兮负手而立,束起的长发随风飘扬。
秦炔脸色微变,“强了不少,那将军您”
燕双兮笑道:“无碍,毕竟只是小伤而已。”
“可是”
“怎么,你不相信我?”燕双兮傲然道,“莫说是六重天,七重天的武人我又有何惧?犯我大越者,唯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