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拜师,大多数仙家宗派都有繁琐礼节。
而山上一些传承久远,名震一方的宗门,就更不用说了。
一整套的拜师礼下来,拜会各位长老,首座,门中前辈,各种礼数不断,少说也要三五天。
相较于宗门大派,居无定所的百家修士就要简单许多。
甚至于在一些中意门生度过考验之后,直接引入门下,连拜师礼都免了。
沈凌在得知自己女儿因祸得福,被一位修为不知道多高的仙人看中,自然欣喜万分。
他沈家这么多年不是没有想过出一个有资质的人,好让这声名显赫的沈家再往上拔高一点,成为一地的世家望族。
可是奈何家族子弟不争气,没有哪个有什么修行资质。
在沈琴心年幼之时,他可是请京中的大修士,也就是那些所谓的“上仙”,为沈琴心摸骨,只是沈琴心根骨不重,却是没什么资质。
没想到时隔多年,这天上还真有“掉馅饼”的好事,被告知沈琴心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成为御风远游的仙人,他作为沈琴心的父亲,又如何能不欣喜?又如何能不同意?
所以沈凌当即设宴,想要大肆宴请亲友。
自家女儿如今一步登天,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若不是最后沈琴心直接出面,说观玉喜静,披霞城早就人尽皆知了。
饶是如此,聚集在沈家的人也坐满了大堂。
不过因为观玉的缘故,高朋满座的沈家安静得出奇。
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找寻时机,想要一睹仙人的风采。
大堂两边榻案坐满了沈家嫡系,除此之外,也有沈家之外的人,比如说许倾,以及贺兰英等人。
许倾与贺兰英两人心思各异,一人心头嫉妒,一人则心生惧意,有些战战兢兢。
在许倾看来,沈琴心家世比她强,姿色也比她好看,就连她中意的贺兰英也似乎对沈琴心有些别样的心思,而如今对方突然说要随仙人修行,沈琴心凭什么?她哪里不如对方了?
而贺兰英之所以跟许倾前来,主要是探探情况,看对方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又是否要对他“秋后算账”。
因为他的身份不是什么世家公子,而是一个天赋一般的修士,而且还是死在沈家的那个孙姓老修士的弟子,也是对方的后手之一。
过了许久,沈凌率先出现,随后便是观玉和沈琴心。
在观玉露面的一瞬间,众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他们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果然是飘然出尘的真仙人!
只是等观玉和沈凌两人落座,沈琴心也已经端好了热茶,准备拜师,在座的众人依旧没等到沈凌开口,像是他们三人有种无言的默契,安静等待着什么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摸不清状况。
难道是还没到拜师的吉时?
忽然,只见那位仙人抬起头,看着门口。
“还有人?”
众人这才注意到在靠近中央的最左边还有两个位置空留。
直到两道一高一低的身影踏入大堂。
众人呼吸一窒,只觉得那两人其中的白衣少年气势之盛,隐有盖过堂中仙人的景象。
他们心头骇然,“这一位仙人不够?竟然还有另一位?”
就在之前,家主沈凌说过之前府中的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仙人是假仙人,留在沈家,其目的为的就是沈琴心,可谓是包藏祸心。
好在那假仙人被真仙人打杀,连尸首都没留下,实在是大快人心。
至于到底如何分分辨谁为真仙人?那还用说么?
自然是修为更高,更有仙气,也更平易近人的观玉了!
来人正是墨语和墨织雪。
坐在最后方的贺兰英看见一脸笑意的墨织雪,赶紧低下了头。
那日对方仅仅是惊鸿一蹩,就已经让他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像被对方看穿了一样。
墨织雪先是环视一周,眼神凌厉。
见到就在一旁的贺兰英和许倾后,墨织雪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
不知怎的,许倾觉得对方的笑容有些怜悯?
待到许倾定睛看去,墨织雪已经转过头,快步走到了前方的位置上,大大咧咧的坐下。
等墨语和墨织雪两人落座,大堂中的众人都没能听到沈凌介绍两人,他们也只能暗自猜测。
见到墨语和观玉两人相视一笑,众人心头了然。
只怕二人都是山上的仙人,那少年模样的仙人此次前来,就是为了看观玉收徒。
当这个想法升起,少年腰上悬着的那把平常长剑似乎也变得颇为不凡起来。
沈凌自然不认识墨语和墨织雪,但他也在沈琴心的口中听闻了些许,那个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也是个极其厉害的武人,连能够御风的老修士都死在了对方手中。
徒弟都有这么厉害,那师傅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沈凌自然不敢怠慢。
在沈琴心拜师过后,沈凌便打起了主意,想要与墨语拉拉家常,也好让自家女儿以后修行得更加顺畅。
对于这些,墨语只是敷衍应付,若不是墨织雪要来,他还真不想被一群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
此时墨织雪拉着沈琴心二人走到了一边,也不知两人悄悄说了些什么。
沈凌见墨语似乎对自己不怎么待见,他也颇为识趣,开始应付起堂中的其他人,喝酒的喝酒,恭喜的恭喜。
他觉得这辈子当中,在他当上家主时,都没有今日来的得意。
墨语转头一看,发现观玉也颇为无奈。
山下人喜热闹,山上人喜清净,终究是不同。
之后墨语和观玉二人不约而同离开了酒宴,两人行至后院,开始闲聊起来。
“观玉兄,等沈姑娘将俗事料理好,是否就跟你回山门了?”
“那个”
一直风轻云淡的观玉听到这话,罕见的有些窘迫。
“我们这画家一脉没有山门”
墨语惊讶的转过头,“我没听错吧?就算百家修士喜欢游历天下,拉拢世人,以此壮大自家气运,但用以传承的山门,以及最为重要的祖师祠堂总有吧?”
观玉面上隐有无奈,“画家有形,意,色三脉,我这一脉为意,确实没有山门。听说原本三脉本是一家,只是后来形脉独大,占了最先的画家山头,其余两脉则分落于各处。”
墨语好奇道:“那你们不想着把山门夺回来,或者是跻身进去?怎么说也是同属一家,不该这样分疏吧。”
观玉说道:“我们这一脉要求意境要比其余两脉高上一些,所以入门便刷下了大部分修士,不仅如此,入门修行难,修为精进更难,单论修行速度,比其余两脉都要慢上一些。”
观玉叹了口气,“所以我这一脉人丁太少,修为不高,越到后面,越有青黄不接的情况,不然我也不用游历天下,寻找合适的传人了。”
“反倒是形脉,修为精进最为迅速,也最易入门,如今想入画家的好苗子,也大多去了那一脉。”
墨语问道:“既然这样,三脉并为一脉,以形为主不就行了?”
观玉摇头,“三脉各有所长,谁都不服谁,要想重新并为一脉,哪那么容易。”
随后他反问道:“墨兄你呢?看贵徒的身手,是纯粹的武人无疑,可是这把飞剑又做不得假”
“难不成墨兄你是走的剑客路子?”
墨语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难道
观玉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不过却没在这事上探讨。
“师傅!”
墨织雪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一把拉住了墨语的手臂,她摇晃手臂,“师傅,你在这里啊?难怪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原来是在这里夸我呢。”
跟在她身后的沈琴心抿嘴偷笑。
再看到观玉时,她行礼道:“老师。”
观玉轻笑一声,“不去和你的朋友长辈聊一聊?和我离开之后,说不定就要多年之后才有机会回来了。”
“不了。”沈琴心心情突然有些低落,“我总感觉那些朋友今天有些”
观玉替她说道:“虚伪?”
沈琴心默默点头。
“面对一位马上与他们有着天差地别的修士,而且还是昔日的朋友,任谁都会有些虚伪,因为他们难免畏惧,难免害怕,也难免羡慕,能够淡然处之的终归是极少数人。”
观玉语气怅然又坦然一笑,“这也算是修行的一个好处?”
墨语捏了捏墨织雪的鼻子,“和沈姑娘的悄悄话说完了?”
“那是当然咯。”
墨语小声问道:“那你们说了什么?”
“我们”
墨织雪刚开口,她突然反应过来,马上闭上嘴,眼睛一转。
“师傅,你问这些干什么?难不成我和琴心姑娘的私房话你也想听?”
墨语一脸认真的点头,“想啊。”
“想得美哦。”墨织雪扭过头,“反正我就是不说,噜噜噜。”
“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墨织雪哼了哼,有些不屑,“我才不信。”
墨语笑道:“无非就是约定以后什么时候相聚,又在哪个地方,到时候再看一看谁更厉害什么的”
墨织雪张大了嘴巴,十分震惊。
“师傅,你学会读心术了?”
墨语拉扯她的小脸,“是你在想什么,师傅都猜得到。”
与墨织雪打闹之后,墨语同观玉说道:“观兄,那老修士的魂魄你可要稍微注意,毕竟活了那么久,不会没什么后手。”
“对了对了。”墨织雪突然想起,开口说道,“今天宴会上有一个年轻人的气息和那老家伙很像,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和那老家伙有不小的联系。”
墨织雪指着沈琴心,“就是那日你那个女同伴旁边坐着的人。”
“贺兰英?”
墨织雪双手抱胸,郑重点头,“哼哼,看来那两个人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尽管心里有了准备,也发现了一些端倪,沈琴心依旧有些难过。
只怕当天那个曲笮也是许倾私下受益,不然一个普通书生,如何能知晓她的行踪。
“哎这多年情谊,估计也就是表面的虚与委蛇罢了”
墨织雪扯了扯墨语,疑惑道:“师傅,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墨语看了眼观玉,耸耸肩,“因为我早就知道了啊。”
“哼,知道你都不提醒琴心姑娘,师傅,你果然是颗黑心萝卜!”
说完,她招呼躲在角落啃骨头的大灰,准备开溜。
墨语哪能让她如意,轻描淡写伸出手,提起墨织雪的后衣领,“小织雪,今天练一千次拳架,不练完就不许休息。”
“师傅织雪知错了”
“晚了。”
被墨语提在手中的墨织雪抬起头,同沈琴心使眼色,期盼着对方能够“拯救自己。”
沈琴心回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能够和自己师傅斗嘴的,也就唯她一人了。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观玉同墨语挥手道别,随后同沈琴心说道:“有时候,作为修士,见过的人心险恶远比常人来得多,之所以不告诉你,你周围的那些所谓朋友的险恶用心,一是不让你觉得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二是未尝没有让你自己看破的意思。”
沈琴心点头道:“琴心懂的。”
“老师,待我同父母告别之后,我们就离开吧。”
“好,那我们先找座名山大川,作为落脚之地。虽然开宗立派比较麻烦,但总该有个安身之处,免得让别处修士看我们的笑话,说我堂堂画家一脉,只能带着弟子流浪。”
“全凭师傅做主。”
躲过了一些人的目光,墨语和墨织雪二人出了沈府,继续上路。
天上有点点细微的雪花飘零,落在皮肤上,冰凉沁心。
头上铺了一层细密的积雪,墨织雪顾不得自己的仪容,她如今苦着脸,立在大灰的背上,抬起一只脚,专心练着拳架。
墨语就跟在旁边,已经发话,若是墨织雪胆敢偷懒,就先“大刑伺候”,再苛扣她的口粮。
墨织雪苦不堪言,早就后悔自己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师傅”
墨语左顾右盼,并不理她。
“我真的知错了”
墨语抬起手,掰着手指,“前一次,前两次前一百次”
“小织雪,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而且每次都是这样说的。你说你就不会换个说法么?”
墨织雪瘪嘴。
墨语瞪了眼暗自幸灾乐祸的大灰,“看好她,若是她敢偷懒,你们两一起受罚!”
说完,挽霜出鞘,墨语轻踏飞剑,一闪而逝。
片刻后,狂风大作,吹得墨织雪和大灰东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