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庆,对不起我起晚了。你伤口疼不疼,饿了喊我就好了啊,干吗自己弄啊,再抻着伤口怎么办?真是没有一天让我省心的。”
池冰很惭愧。
明明家庆才是病人啊。
打着照顾他的幌子,结果一觉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倒是病人弄了一桌看上去就好吃的饭菜,有这么照顾病人的吗!
她这看护也太不够格了。
池冰嘴里嘟囔着,人却动作非常迅速的完成了洗漱。
睡了那么久,她早就饿了,连筷子也不用,抓起张饼就往嘴里送,“好吃啊,没看出来,你还挺会做饭的。”
饼是白面和玉米面混合在一起加了糖烙出来的,两种面的比例掌握得不是太好,口感稍有点硬,味道却是非常的不错。
池冰平时不是米饭就是面条,这种手工面食她极少弄。一个是嫌麻烦,她自己吃不了多少,却要费一样的时,没必要。别一个则是她不喜欢面粉翻飞的场面,总觉得混乱。
因此,睁开眼就吃到久违的两和面的饼,吃相不免有些贪婪了。
申家庆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大口吃饼,唇角边渐渐扯起丝笑容。
“慢点吃,别噎着,喝口粥顺顺。”申家庆端起碗先喝了口粥,也拿起张饼开始吃。
“哟,赶早不如赶巧,今儿我运气不错。做的什么,还挺香。”
两人刚开始吃,林泽顺着香味儿就来了。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和池冰成了比较好的朋友,获得了自由出入池家的许可证。
他也不用人让,顺手拎只凳子就坐下,夹起饼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连连夸着好吃。
“大清早的你来干吗?”申家庆对于这个家伙的突然出现不是太感冒。
做饼可麻烦了,他是做给冰儿吃的,自己都舍不得多吃。这家伙来了,保不齐得全进他的肚子。
想想自己瘸着腿、耷拉着胳膊弄了一早上结果全喂了这货,不免心疼。
“以为我想来啊,我还不是考虑你老重伤卧病在床,没功夫料理园子,我是来替你侍候菜园的。”
“冰儿可以自己弄。”
“冰儿是女孩子,哪能天天干这粗活。你不心疼她就算了,还不允许我帮忙吗?真是够没心没肺的。”
“我看你就是来蹭饭。”
“不吃饱怎么能干得动活,对吧,冰冰。哦,对了,你不让我叫你冰儿,那我叫你冰冰好了。”
池冰不言语,笑着看那二人斗嘴。
属于三个年轻人的清晨充满朝气,蕴含着无限的希望。
只是这本该无比温馨的一顿饭最终不欢而散,原因是池冰和申家庆大吵了一架,谁也不让着谁,最后谁都不吃了,坐在一边生闷气。
吵架的由头是申家庆说他身体已经好了,吃过饭就要去工地找活干。他说他平时得上学没时间,只能周六周日去干活。然后他放了暑假就搬到工地上去住,省去来回的时间多干点,肯定能赚不少的钱,早日把欠她的三百块钱还上。
池冰一听就炸了,对此事持强烈的反对态度,她的理由是他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不适合重体力劳动。再说工地条件艰苦,哪里有家呆着舒服,对于申家庆暑假搬到工地去住分外不满。
她说三百块钱又黄不了,着什么急还啊。等身体彻底恢复了再去找活干也来得及,她又不是真的地主,不会收他的利息的。
一个坚持去,一个坚持不让去,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肯退步,然后就吵起来了。
这是他们自打相识以来第一次吵架,吵得还挺凶,吓得林泽躲到一边不敢吭声儿。
林泽看着背对背的两位祖宗,觉得特别无力。想劝劝吧,那俩人背对对一坐,分明是一块铁板,无从下手。为了避免神仙打架,小鬼受苦,他决定还是远离点的好。
明明两个人的出发点都是为对方好,就不能好好说吗?非得吵起来?都是一副臭脾气!
经过林泽的苦口婆心的劝说,申家庆盯着池冰微微颤抖的肩膀,心软了,终于答应这周先不去工地了,以后再说,池冰这才破涕而笑。
“就是嘛,我又不急着用钱,你那么急做什么,养好身体是要紧。”
申家庆无奈的笑了,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什么时候变成小老虎了,这么厉害!这周我不去就是了,就听你的在家里养伤,但是下周你可不能再拦我了哦。我是男人,当然应该担起家庭重任。你要是还想让我在这里住,就得让我去赚钱,不然我就是去流浪,也不能白吃白用你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阿泽。”
林泽被突然点名,把目光从池冰身上收回来,有些不自在的回答,“是不是都让你说了,问我干吗?你得问池冰。”
考虑到申家庆那强大的自尊心,池冰不得不先答应下来。冰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说,实在说服不了他的话就耍赖好了。
*
一九八六年五月二十号,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和往常的每个晴天没什么不同。
这本该是无数个平凡的日子中的一个,却发生了件不平凡的事情。
这件事在池冰的前生并未发生过。
池冰的人生也因这个日子得到改写。
在此后的很多个孤独的日子里她都在想,如果那天她没有值日,也没有多管闲事,那是不是结局就会完全不一样。而她,是不是也就不用独自捱过那些明明有他在身边、却仍然痛彻心肺的过着每一天。
她曾以为前世经历的死别是最为绝望可怖的,此生后来她经历的那些则告诉她,人活一世最可怖的其实是生离。
就那么可望而不可及、相思相信却不能相亲,对于爱的人来说,才是酷刑。
梁城的五月下旬已经初具夏季的热度,太阳火辣辣的,一丝风也没有。
池冰最怕热,一天下来,被太阳烤得蔫巴巴的,打不起精神,整个人处于精神徘徊于身体之外的空洞之中。
晚上放学,轮到池冰做值日,家庆和林泽在她第一百次保证可以安全回家之后一起先行离开。
她做完值日时,学校里已经基本没人了。
她一个人背着书包回家,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引起阵阵的回声。
那个时候的教室打扫干净后都是不锁门的,主要是方便值勤老师检查卫生和学生离校情况。
她走到一间教室门口,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下意识停下脚步。
那是高二五班的教室,门紧紧的闭着,隔着门能听到里面不时传出奇怪的声音,恍忽还夹杂着女人的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