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大部分店在这个时辰都关门了,但屋里的烛光都是亮着的。
温岐抬头看了看雪,“若是坐在屋顶看雪,自是极美的”
如果坐在屋顶,就算丞相府里派人找她,也是找不到的。
她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眼屋顶的高度,可转念一想,她又摇了摇头,“忘了,你畏高”
谢逞脚步微顿,声音清冷,却又不像之前那般清冷,“无妨”
话音刚落,像是为了证明他自己说的话,掂稳了酒,两步蹬在墙上接力。
温岐回过神来的时候,谢逞已然站到屋顶上了。
这房子还算结实。
温岐愣了愣,提起裙摆上去。
她在山上,这种爬墙爬树的事情做多了。
谢逞嘴上说着无妨,坐下的时候一直没有往下看,眼神略显僵硬。
温岐注意到,轻笑了声,半躺半用胳膊倚着,“你像我这样躺,只看着天,就不害怕了”
她说的没错。
只是盯着天看有一个坏处,总有雪花飞到睫毛上,或险些落进眼里。
默了许久,整个京城的长街上都是静悄悄的,少有人走动。
丞相府并没有人来找她。
温岐吸了吸鼻子,不知是冻得还是哭得,鼻翼泛红,“谢逞,天这样冷,不然你就把你刚买的酒贡献出来,喝了也能暖暖身子”
谢逞看她,眸色中情愫不明,“你会饮酒?”
他记得,在匪山上,她对秦霖说过她不会喝酒。
温岐的确不会。
师父和师兄从不让她喝酒,说什么,舞刀弄剑就算了,再染上嗜酒的习气,不就真的变成了野丫头?
倒也不是全然没喝过酒。
她趁人不注意,悄悄抿过一小口,到嘴里先是苦的,然后一路辣到嗓子,连带着胃里也发烧。
一点也不好喝。
她便再也没喝过。
温岐不懂酒,但她见师父喝酒时,总坐在树上,醉醺醺的,又似乎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说醉,也是真的醉,他不记得早上许给温岐和姜柏寅的糖葫芦,不记得自己把银两藏在哪了。
但嘴里总是念叨一个温岐跟姜柏寅从没听过的名字。
第二天再问他时,他又说不记得,兴许是迷糊了瞎喊的。
温岐问过他,酒那样难喝,还不如用买酒的钱拿来多买些糖葫芦。
师父一愣,灵光一闪就开始骂她,“小兔崽子,你怎么知道酒难喝的,还敢背着师傅喝酒了?”
温岐被拆穿,哪儿还顾得上给自己讨冰糖葫芦吃,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样想想,离开五广山已经有些时日了。
温岐看向谢逞,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怎么,你不舍得这酒?”
谢逞知她想喝,便把右手边的酒提到中间来。
温岐拿过一坛,打开塞子闻了闻,难闻。
似乎又掺着一些香气。
她尝试着抿了一口,果然还是微苦。
谢逞盯着她,伸手去碰她手里的酒,“不会喝便罢了”
温岐的手往旁边躲了一下,“哎?”
她看过去,“谁说我不会”
说完,狠下心来举起酒坛灌了一大口,辣的嗓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逞拗不过她,不再说话。
温岐觉得无趣,问他,“你的伤好了些没?”
恰好雪花落到谢逞的手背,微凉,相比之下,心里暖了些,“恩”
温岐哼笑了声,心不在焉,“那就好”
又是一阵安静。
温岐早就知道,她不说话的时候,谢逞是不会主动跟她说话的。
她又灌了一口酒,胃里像烧上了一把火。
屋檐下的长街还是安静的。
丞相府没动静,或许没了她碍眼,那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
温岐抬眼看天,突然想回五广山了。
在五广山,这个时辰,师父应该正带着一群小师弟琢磨点些烟花热闹。
他会把自己吃酒剩的零钱给小孩子当压岁钱,毕竟给多了他是要心疼的。
温岐觉得脸上有些疼,又想起来刚才温夫人打她那事。
温丞相看她的眼神,像是积攒了多少的失望与埋怨。
温岐鼻子一酸,眼眶温热,她尽量平静,“谢逞,这京城也没什么好玩的”
谢逞抬眼看她。
温岐扭过来头,恍然一笑,“你还想去五广山吗?”
谢逞失神,喉结微动,应了一声,“恩”
温岐移开视线,“那我以后回去的时候带着你”
谢逞也应,“好”
温岐抬头,眼泪就顺着流到发鬓里,她缓缓心神,“可现在天冷,要等雪停了才可以”
不然山路难走,融化的时候路又滑。
谢逞手指微攥,“都好”
没过多久,他又听见小姑娘带着鼻音囔囔,“破京城,再也不回来了”
谢逞倾身去看她时,她枕着胳膊,闭着眼睛,眼下还有泪痕,像是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于是雪夜之下,一个身着玄色的男子踏雪而行。
他的披风搭在怀中女子的身上,那女子被裹得暖和,只是眼尾泛红,右脸也微红。
李管家找到谢逞,挥了挥手让身后跟着出来找的小厮回避,他瞧见谢逞怀中的人,微微躬身,“殿下,可是要老奴回去府里准备房间”
温岐睡得不安生,酒精作怪,让她脑子晕乎。
谢逞垂眸,“去城南的院子”
李管家下意识点头,点到一半,瞳孔微张,抬头看了看谢逞,他似乎很笃定自己的答案。
李管家这才应了,“老奴这就让人去收拾,殿下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老奴让人回府叫马车——”
谢逞抬眼,“不必了”
他看了眼前路,“我走着去”
李管家没再多话,往回走了两步,又扭头看看谢逞,这才走远。
城南的院子废弃了许多年没人住。
还是当年谢逞的母妃刚来京时的住处。
就在满门抄斩的贺府旁边。
或许那个冬至日跳下城楼的女子,早就跟贺府有什么牵扯。
来了京城后,李管家带着人去收拾过一次,除了除院子里的杂草,现在带人把炭火和被褥送过去就好。
他找了几个可信的人,既然谢逞没带温岐回六皇子府,就定是起了藏起来的心思。
具体为什么要掩盖温岐的行踪和去处,他也不知道。
李管家看了眼这个不大的院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最近谢逞跟之前不一样了。
李管家动作一向利索,谢逞抱温岐来屋子里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烧上了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