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句安西扑过来时,门户大开,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张虎忙喊道:“不得放箭!”
因为他看出来了,句安西就是来送死的。
句安西是要拿自己的死来制造冲突。
一旦龙武军发了弩箭,刀剑无眼,府内死的便不只是句安西一人。
到了那时,就由不得皇甫惟明不骑上战马,与龙武军拼死一搏了。
句安西已经扑到了府门口。
“找死!”
张虎大喝一声,纵马一跃,直接府门后弓弩手的头顶上跨进府去。
顺带着,抽出了别在马鞍上的马槊。
一人一马对向冲锋。
一个报必死之决心。
一个报必杀之信念。
在交会的刹那。
电光火石间,句安一刀劈在了马腿上,而张虎则一槊精准地刺中了张虎的脖子。
“嘶!”马在嘶鸣中扑翻倒地。
张虎就地一滚,重新站了起来。
而句安西,则捂住脖子倒在了地上,在溅射出的血泊里挣扎两下后,便再也没了动弹。
“安西!”
皇甫惟明一声暴吼。
他这一吼的音量之巨,远在府门外的杨钊只觉得耳朵一震,胯下坐骑受惊地扑腾不止,险些要失去控制。
或许,这才是陇右节度使皇甫大帅真实的威风。
吼罢,皇甫惟明抽出了腰间横刀,对着张虎冲杀过来。
可只冲出来两步,皇甫惟明便停下来了,双眼通红地望着地板上句安西的尸体,再也冲不动了。
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在了张虎身上,死死地锁住。
张虎浑然不惧,举起了他手里刚尝过人血的马槊,也直直地看向了皇甫惟明:“皇甫惟明,你还打算让谁来送死?是你妻儿,还是你堂上的老母?”
“叮!”
皇甫惟明的手松了,横刀掉在地上,放出沉闷的一声。
“我跟你走。”
…………
长安城内一共有三处监狱。
京兆府内的监狱,主关押京城内的普通刑犯。
大理寺内也设有关押,主关押京畿一带的重要人犯和被问罪下狱的京官。
最后一处监狱,设在御史台内,又被称为“诏狱”。
能被关进诏狱的人很少,但无一不是皇帝亲自下诏捉拿的朝中要员。
皇甫惟明便被关押在了诏狱内。
自放下武器后,皇甫惟明就放弃了抗争,一直到被送进诏狱内,始终深闭双目,不发一言。
在他对面的监牢里,已提前收押了另一名朝中大员,正是韦坚。
看见皇甫惟明时,韦坚颓然倒在了地上,一声长叹:“皇甫兄,是我害了你。”
皇甫惟明顿了一下,随之也是一声长叹,没有回话。
看到这两人先后被抓进诏狱,杨钊明白了,李林甫出手了。
可他仍想不明白。
韦坚和皇甫惟明,一个是太子的内兄、当朝刑部尚书,一个是陇右和河西的两镇节度使,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一夜之间就都沦为了阶下囚。…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
他们到底犯了什么样的不可饶恕的重罪,以至于李隆基如此震怒,不肯念及他们往日的功绩,丝毫不顾他们曾有的君臣情谊,定要将他们打入牢笼?
抑或者,李林甫是寻着了他们的什么致命把柄,能同时将这两个高高在上的人物瞬间拿下?
将皇甫惟明收监后,杨钊同张虎一道在御史台内等候上峰的指令。
没等多久,从宫城内来人了,将他们引至政事堂内。
政事堂的大厅里,已堆满了各色官员。
厅上坐着两人,分别是李林甫和高力士。
厅下另有两列座椅,分别坐着大理寺卿李道邃、户部侍郎王鉷、御史中丞杨慎矜等人。
余下的杨钊等人,又分排站在了两列座椅的下方。
杨钊还在人群中见到了大理寺司直元载。
元载也看见了杨钊入厅,向他点头示意。
厅内虽然挤了不下五十人,却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明白他们被叫来这里的原因,也都看清了眼下的形势,噤若寒蝉。
“人都到齐了吗?”
高力士朝李林甫问道。
李林甫朝厅下缓缓扫视一圈,回道:“齐了。”
“那我们开始吧?”
高力士用了征询的语气。
李林甫回道:“开始吧。”
“咳咳!”高力士清了一下喉咙,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取过一张明黄色的文龙帛布,展开后念道,“圣人谕,着令中书令李林甫,会同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主司官员,三司会审,查明先刑部尚书韦坚和先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谋逆一案……”
听到这里,原本安静的大厅响起了一些惊讶声。
难怪韦坚和皇甫惟明会被捉进诏狱,原来是犯了十恶不赦的谋逆大罪!
高力士合上了圣谕,再道:“圣人另有口谕,要我亲口转达给李相公和在座诸公。”
大厅内立时又安静下来,静听李隆基的口谕。
高力士缓缓道:“圣人说,韦坚和皇甫惟明,一个是他亲信的臣子,一个是他偏爱的大将,都是对社稷有功之人。对于这二人的案子,必须得严审,涉及此案的人员,也必须得严惩,一个不能走脱。但,若查证这二人是遭人诬陷的,也绝不可折辱了我大唐的有功之臣,让他们蒙受不白之冤。诸位,听明白了吗?”
“臣等谨遵圣谕。”
厅内众人齐齐答道。
高力士点了点头,又转向李林甫单独问道:“李相公意下如何?”
李林甫拱手答道:“臣,谨遵圣谕。”
高力士宣旨结束,便打算起身离开。
可他刚在身后小太监的搀扶站起身来,却又似乎临时想起来了什么,向李林甫问道:“李相公,咱家有一事不解?”
“何事?”
“既是三司会审,当由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会同审理。可,为何我没有看见刑部的温侍郎,大厅之内,似乎也没有刑部的人。”
“回高公,”
李林甫从容答道,
“温如海和韦坚私交过密,由他来审理韦坚,难免因私废公之嫌,于上于下都不好交代。故我叫了王鉷过来,由他代替温如海审理此案。另,韦坚曾任刑部尚书,刑部内的人大多受过他的恩惠,我只得另从各司挑选能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