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尽头,在护天楼楼顶匆匆一别的小姐姐顶着巨大的车头灯走了过来,在与李卿一尺左右的距离刹住了。
“师姐,”司泽正要扑上去,而李卿也正幻想着扑上去,突然,从小姐姐的身后冒出一位小麦色肤色的南疆男人。
因为身材矮小的缘故,他走在司辰的后面,完全被挡住。
只见他头上盘着布巾,身上穿着具有南疆特色的衣服,鼻梁不高,嘴唇很厚,眉间凝着忧郁的神色。
“师姐,你怎么会在京城?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呢。”
司泽拉着司辰的手撒娇起来。三姐妹里,她跟司辰的感情最好,但三年前司辰被师父派去游历江湖,自此再也没有相见,今日在衙门门口撞见,别提有多高兴了。
“师父知道你回来了吗?你在京城住多久?还走吗?”
司泽一连问好几个问题,似乎只是想问,并不想得到回应似的。
“我已经跟师父打过招呼了,我回来京城是为了办一件事,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这里不方便说话。”
她指着身边的男人介绍道:
“他叫巴东丹,来自南疆蛊族。这两位是我的同门。”
李卿听到同门两个字,不自觉地挺直腰杆。
巴东丹右手摸着心脏的位置,低头喃呢几句。
这是南疆打招呼的方式。
四人来到巴东丹落脚的客栈,分宾主落座。
巴东丹屁股坐在椅子上,双脚离地一公分,为了显得不那么滑稽,他脚尖踮着地,努力像其他人一样。
可恶的椅子,在南疆那块广袤的土地上,蛊族人都是席地而坐,不知道椅子为何物。
李卿问道:
“这位兄弟,眉宇间似乎有什么问题未解,出来行走江湖,不妨把问题说出来,说不定我们能够帮得上忙。”
江湖中人大都好管闲事,路见不平,就算不能拔刀相助,也要吼上几句再走。
李卿身为道门女宗的人,怎么说也算是体制内的人,和江湖好汉还是有区别的。但体内八卦的因子早就在前世植入,根深蒂固。
是以,他一见到帅气的小姐姐身后跟着一位结着愁绪的矮小子,他早就按捺不住,要一探究竟。
巴东丹叹了口气:
“不怕两位见笑。我叫巴东丹,是南疆蛊族苍月部落的王子。我们蛊族世代生活在南疆大山中,山中常年瘴气弥漫,生活条件恶劣,因此所有部落人口加起来也不足大景十分之一。
“为了解决人口稀少的问题,蛊族有一个传统,会把死去的先人制成蛊尸。蛊尸没有灵智,只有肉身。蛊族人操纵着蛊尸,梨田打猎,抢夺地盘,可以说蛊尸是蛊族人重要的工具。”
巴东丹觉得嘴巴有点干,他倒了杯茶咕咕地喝下去。
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将会颠覆所有人的认知。
“半个月前,我父亲在和邻近的部落的斗争中重伤昏迷,我们用了所有的办法,还是不行。没办法,我只好准备制作蛊尸的材料,把父亲炼成蛊尸。
“想着父亲终究以另外一种方式陪伴在我们身边,痛苦也就没有那么深了。正当我们全都做好心理准备,等待父亲死的那一刻。奇迹出现了。
“我父亲竟然活了过来。他的伤不仅愈合,身体也比以往更加强壮。他带领我们打败其他部落,俘获了一大批奴隶。我们都很高兴。不过,部落里出现了怪事,很多牲畜莫名其妙被吸干血而死,后来发展到有族人也被吸干血而死。
“我们一筹莫展。幸好遇到了司辰道长。”
巴东丹看着司辰,眼神里尽是感激。
同时还有对未来的迷茫。
司辰接过话茬:
“我追踪一个魔物到了苍月部落,了解部落里发生的事情,怀疑巴东丹的父亲被魔物噬体。我联合族人逼他现出原形,可惜后来还是让他逃了。我们一路追踪,回到了京城。”
说完,片刻的沉默。
李卿和司泽都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信息。
李卿问道:
“什么魔物这么厉害?连司辰师姐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知道,我从未见过。”
“师父呢?”
“师父也不知道。”
“……”
颜云玉在李卿心中是这个世界的战力天花板。
如果有一种魔物连她都不知道,可想而知是有多恐怖。
“那魔物就藏在京城里。”司泽想到身边可能随时都有危险,不禁往李卿身边靠去。
司辰和巴东丹继续潜伏在京城暗踪追查。
…………
回到破败的家,李卿唤出吴梦兰。
吴梦兰藏在玉佩里,贴身跟着李卿。
府衙里发生的一切,她亲眼目睹。
看见朱星汉伏法,眼泪委屈地在眼眶里打转。
“谢谢恩公。”
吴梦兰倒地便拜。
李卿第一时间要去扶,想到鬼魂没有形体,扶了也是白扶。
“害你的人如你所愿,秋后问斩,你也算沉冤得雪。赶快去投胎吧,免得堕入魔道,成为孤魂野鬼。”
吴梦兰没有回应,只是嘤嘤啼哭。
“奴家还有一件心事未了。”
“又来……”
“奴家家中有个六十多岁的老母亲,眼睛看不见,我如果投胎,只怕她没人照顾,将不久于人世。”
吴梦兰梨花带泪地看着李卿。
李卿别过脸去,帮你追凶是一时的,帮你照顾老母可是一辈子。
他下不了这个勇气。
不能老婆没讨到,搭一个丈母娘吧。
他真的没那么伟大。
他狠狠说道:“天地大道,不得有违。”
吴梦兰知道不能挽回,只能说道:
“那容奴家见老母亲一面。”
李卿带着吴梦兰来到东城,按着吴梦兰说的方向,找到她的家。
还没踏入家门,便听到哭天抢地的声音。
李卿心头一紧,想必老人家已经知道消息。
大堂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靠在一位精壮的汉子身上。
老妪没有聚焦的眼睛泛着血丝,眼泪像决堤的河水扑簌簌往下掉。
她哭着命运的不公,哭着小人物的卑微无力。
那位精壮的汉子同样眼泛泪光,不时地安慰着老妪。
李卿认得他,审讯朱星汉的时候,他出现在府衙里。
吴梦兰曾经提过她开春后会嫁给铁匠铺的儿子,想来就是他。
他一双手长满老茧,双臂粗得惊人,粗得不合比例。
“两位……”李卿打断道。
汉子看见李卿,立刻认出是道门的人。
朱星汉正因为他而伏诛。
自己心爱的女人因为他而沉冤得雪。
“恩公!”
汉子对老妪说起李卿在公堂上的事情。
老妪勉强起身,纳头要拜。
李卿怎能受此大礼。
他第一次感到灵魂的触动。
“老人家,不可以……”
“要不是有你,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你对我们吴家有大恩大德。”
李卿看着老妪,确定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心中不免叹了口气,老年丧女,如何安度晚年?
汉子扶起老妪说道:“妈,虽然小兰没有过门,但我心里早就认了你。以后你就交给我了。跟我回铁匠铺过日子,我服侍你。”
“阿德,我知道你这个孩子说到做到,但带着我过日子,以后怎么讨老婆,还是不要的好。”
“妈,不要说这些话,儿子我有本事,怎么会讨不到老婆?我向你保证,我不光讨得到老婆,讨来的老婆也一定会孝顺你。你相信我。”
阿德攥着拳头,信誓旦旦。
他对前途充满信心。
李卿捧着玉佩,低声说道:“你这下可以放心了。”
玉佩闪过一丝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