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默见她天真不晓世事，看在相遇即是有缘的份上，好意提醒：“你知我为何被打劫么？”

谷小澈摇头。

“我从前也替我家君上寻宝。”重默瞥向她的手腕，“凡间有句话，怀璧其罪，你要记得。”

他特意强调，说明这东西比她想象中有价值。结合方才女童所言，自己得了这手链，却不知其价值在何处，带着它光天化日之下行走，的确不合适。

大意了！谷小澈正要摘下手链，却被对方制止。

见她疑惑，重默道：“纵是放进储物袋，你用时也会引人注意，届时可不会再遇见我这般好心的神仙。”

上仙是在分享被抢多次的经验么？谷小澈暗暗揣测。

他手掌缓缓靠近谷小澈手腕，一股吸力自他手掌中传来，她不由抬手。

上仙指尖飞快地画着什么，紫光闪烁流动，形成一道她看不懂的符。雪莲随着那道符的显现，渐渐隐去。

雪莲有灵，若察觉到危险定会起反应，未动分毫，说明重默做的事没有危险。谷小澈动了动手腕，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此符乃我专门研究而得，不管法术多高明的神，也无法看到。”重默道，“日后交流时也得当心。”

谷小澈郑重点头，“我记住了，多谢前辈。”

“不必谢我。”重默不为所动，“只是见不得你以后同我一样被抢。”

火海烈焰是来往别处的必经之路，譬如玉清帝君的神宵玉府。先前所见的仙友们多是去往这处，到了沉寂之地却只剩她和重默。这大概也是重默跟她搭话的原因。

除了他们妙言宫的弟子，其他宫的神仙除非任务需要，不会来此。

此处无四时变化，无雨雪云霜，无法御空飞行，莽莽一片望不到头。太乙救苦，门下之人更是意志坚不可摧，一心向善，沉寂之地正是鉴别弟子意志力的最佳考验。

重默已在上仙之列，带着谷小澈同行，说来还是她占了便宜。

他们在沉寂之地整整走了八天，上仙或打坐或闭目，期间说得话加起来还不及初见时多。谷小澈也很少开口，尽量保持体力，雪莲给她提供了足够的水，支撑着到了城门外。

巨大的城坐落此处，城门上书：山石道。

“是你要去的门么？”重默停下脚步。

谷小澈摇头，她还未接任务，进不得起其中，到苦门已算是目标完成。

可是来都来了……不安分的小心思又开始活动。

“不知前辈此行预计多久？”谷小澈试探着问。

“十来日左右。”

谷小澈心中有了计较，清言师兄出任务那次没赶上，难得再遇重默上仙。若他肯带自己一程，也还有五十多天时间赶往死域，时间足够。

“前辈能否带我去见识一番？”谷小澈大胆请求，保证道，“我绝不惹事。”

重默静思许久，直将她盯得头皮发麻，才道：“好。”

又打量她一眼：“你须得改改装扮。”

谷小澈心领神会，她的仙袍太过惹眼，重默素衣青衫，她便学着他的装束，化成个女郎。

重默微微点头，两人自小巷而出，行走在街头。

仙娥仙官们没有骗她，凡间原来这样热闹，谷小澈跟在他身边四处瞧，见有人唉声叹气，为斗米发愁，有人喜悦欢呼，打马而过。

街头衣衫褴褛的乞丐在啃虱子，身后酒楼中出来的客人穿着锦衣，脑满肠肥，挽着娇妻美妾，儿女绕膝。

山石道中所困者，贪累苦形，多为财色名利所牵绊。她想起书中所言，可亲眼见时，有财之人恣意潇洒，好色之人富贵张扬，权重之人可掌生杀。

该如何解释？

谷小澈陷入沉思之中，眼前仿佛高山拔地而起，被云雾所掩，看不清路口。

重默见她为境所困，停下脚步在原地等候。街上来往行人忽然静止，看向此二人，数百行人面皮脱落，露出獠牙血口，嗅到什么甜美的气息般蜂拥而来。

“放肆！”重默低声喝道，血红的光从他周身溢出，毁天灭地的气势令百鬼颤抖，俯首称臣。

山石道中困的是人，困人者鬼也，且多是修行千年以上的恶鬼，厉鬼。他们在此道中化成人的模样，因被困之人生机而活，最爱吸食身具灵气的草木精怪，助长道行。

谷小澈这棵草远远没达到自保的能力，若非有重默带着，踏入苦门即会被百鬼吞食。她浑然不觉，在山脚下盘旋奔走，不得其门。

街面恢复平静，重默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拍，谷小澈立时醒了过来。

不知方才发生何事，她隐约觉得自己添麻烦了，抱歉道：“我好像没休息好，走神了小会。”

“无事。”重默凌厉的目光在街上一扫，带着她往客栈方向走去。

开房间时，小二询问要几间，谷小澈刚想回答，就听前辈开口道：“一间。”

谷小澈惊讶的目光看向他，他眼波平静，仿佛这根本无足轻重。

莫非此举大有深意？重默前辈虽然性子冷淡，话也很少，却不像是个坏神仙。谷小澈咽下疑问，默默跟上。

“不许离开我三米外，否则我只得再寻个弟子赔给青华帝君。”重默嘱咐道。

这么危险？难怪师父没派任务给她，原来都是为她安全考虑。谷小澈再不敢妄动，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修炼，修炼，修炼！

有朝一日，她一定也能成为很厉害的神仙！

天已微微黑了，月黑风高夜，干点什么都挺合适。重默换了黑衣，谷小澈将自个也变成黑衣。前辈如何装扮，她就如何装扮，准保不出错。

他扔过来一把剑，“拿好。”

谷小澈接过那把剑，细细观摩时，眼神都在冒亮。这把剑重是重了点，自有一股锋利厚重的气息贯彻剑身，当着前辈的面她不敢拔出，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每位仙界弟子都有本命法器。若是凡人修仙得成正果，则以剑为身。她是棵草，来日得成正果，本命法器定然还是棵草。加之师父未教剑术，谷小澈也就无剑可用。

但她对剑的执念很深，潜意识中一直追寻着一把属于自己的剑。或许是她觉得御剑飞行最为拉风罢！摸着剑身花纹，谷小澈暗想。

来了凡间便要遵守凡间的规矩，不可擅自动用仙术，以免损坏运行之道，引起此界崩塌。于是谷小澈被重默牵着飞檐走壁，与腾云驾雾时的俯视不同，穿梭其间别有一番意趣。

人类真是可爱的生灵。双腿不如虎豹，却能以车马代替，游遍大江南北；双手纤细孱弱，不通法术，却能修筑高大的城墙阁楼，还能做出许多美食。

寿命虽短，却潜心研究武学强身健体，甚至有的还能延年益寿；不会飞行，也能修炼出轻功，驯化鹰鹤。

长乐世界的弟子以救苦渡亡为己任，他们本是这样值得被善待和救赎的生命。谷小澈看过千家百户，人影灯火，内心涌起一股浓重的使命感。

自己被青华帝君收为弟子是何等幸运，以后她也将与诸多师兄师姐一起，帮助这些陷于苦厄的人们脱离此地，得到真正的超脱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