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宫门,身不由己。
一城之隔,路途迢迢。
大姑娘入宫四年,回府了。
贾母后院。
几人围在一起哭哭啼啼,道尽辛酸苦辣,躺在贾母怀里的元春早就哭成一个泪人,她还不是那位贤德妃,还做不到所有苦闷肩上扛。
“不回去,不回去了…”贾母轻抚元春的背部,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心肝,痛煞她了,两个儿子不争气,让这么一个小人儿抗起一个家。
“大丫头,不回去了,明日我便进宫去求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心善,念昔日公爷的情分上,保准允你出宫。”
王夫人悲到无法言语,四年前,就是她这个母亲狠下心肠把自家闺女送进那冰冷的皇宫去。
探春感同身受,站在王夫人身旁。
惜春和迎春同样哭红了眼。
薛姨妈和身旁的宝钗对视一眼,心里头庆幸:还好你那混哥哥犯了事,宫里真不是个好去处,小时候的大姑娘是何等光鲜靓丽,竟落到这幅田地。
薛宝钗握住薛姨妈冰凉的双手,她的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太好了,大姐姐可以回家住了,”大概只有贾宝玉笑得出来。
林黛玉给了他一个眼神,心里暗自道:这个呆子,说得轻巧,哪能说出宫就出宫的。
兴许是被贾宝玉感染了,元春也露出了笑容:“本是回家和睦,却因我一人…”望着这一屋子红通通的眼窝,元春成长了,她笑颜逐开地讲述着她在宫里的历程。
皇后娘娘有多么多么贤淑恭俭,心善,待她如何如何的…
十句八句不离皇后娘娘…
皆是赞美…
除了这些,她又能说什么呢?
宫闱内廷都要避讳的。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
“起轿,回宫!”
临行前,贾母贿赂李公公的银票被退回了,说了一句让贾母不太明白的话‘史太君,使不得,贾女史跟内臣都是皇后身边的人,自家人。’
自家人,元春跟了皇后娘娘三年,荣国府前后给你塞了不少银子,为何这次偏偏拒绝了,贾母疑惑道:“李公公可有消息告知老身。”
李公公回道:“不可说…”
※※※
入夜,紫禁城坤宁宫。
“凤儿,你这是何意,快快起来,”皇帝要扶起跪在地上的皇后,后者却摇了摇头。
“臣妾身为一国之母,后宫之主,本应母仪天下,今日,却因私情,做了对不起陛下的大错事,臣妾深感惭愧,请陛下责罚。”
皇帝神情严肃了几分:“他人知晓否?”
皇后抬头道:“只有臣妾母亲和李有全。”
“那便好,起来吧!”
皇后跪地不起,眼圈湿润。
皇帝又道:“要朕亲扶,皇后才肯起。”
“臣妾不敢。”
“过来说话。”
“说吧,皇后做了什么对不起朕的大错事。”
皇帝心里面也在疑惑,没听闻宫里有哪位皇子,公主夭折的,近日也没有妃嫔怀有龙种的消息。
皇后这才一五一十从周熠跟周奎争一女子挨揍的事开始说起,毫无隐瞒,将陈圆圆献给皇帝的想法,只有那对父子知道。
皇帝听完后,打了皇后一个手心:“凤儿讨打。”
“请陛下责罚。”
皇后又要跪下,被皇帝及时扶住:“自凤儿嫁入王府,已有几年。”
“十九年有余。”
“十九年了,”皇帝撇开皇后,来回踱步:“近二十年夫妻,凤儿今日之举实让我心寒。”
这句话不可谓不重,十几年夫妻,皇帝从未苛责过她,皇后心里难受极了。
“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为大周诞下太子在内的三位皇子和三位公主,于朝廷社稷有功;恭俭温良,统领后宫,井井有条,世人无不称道‘深明大义,勤于治家。’”
皇帝转头又道:“然,如此贤后,却不信朕,你说讨不讨打。”
皇后扑到皇帝怀里,低声啜泣道:“陛下刚才吓坏臣妾了。”
“凤儿统领后宫多年,温良恭俭让,从未因私情向朕讨过恩泽,这些朕都看在眼里,”皇帝拍着怀里人的背部柔声道:“我岂会因为区区一个贾家女怪罪凤儿。”
隆景帝宁瑾,排行老四,不如老三忠顺王深受太上皇恩宠,从太上皇给皇子的王位封号,便可判断。
老大忠孝王早薨,老二忠义王折于土木堡之变。
隆景帝被封信王,老么小五是福王。
看似都是亲王,封号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挑选王妃,也见一二。
忠义王妃是上一任内阁首辅之女,忠顺王妃是上一任兵部尚书之女,轮到信王妃和福王妃时,便是出自平民百姓之家。
没有八年前的土木堡之变,朝堂群臣谁能想到不受宠的四皇子宁瑾最终登上大位。
最有希望的忠义王折在那场战役,忠顺王同太上皇逃回京中,也受到了影响;太上皇原本还想支撑几年,等影响变小了,再禅位给忠顺王。
奈何扛不住百官朝廷舆论压力,加上太后劝说,这才禅位给信王。
时运,那场致使大周国力下降的土木堡之变,让不受宠的四皇子登上皇位;其中,多少有点信王妃的功劳,恭俭贤德,诞下皇孙,甚得太后和太上皇欢心。
隆景帝自登基后,自问殚精竭虑,勤勤恳恳,励精图治,生怕被抓住些许过错,罢免了皇位。
太上皇虽禅位,余威人在,尤其是京中勋戚多以太上皇马首是瞻。
他这个皇帝苦啊,上有太上皇压着,下有结党营私的朝臣,中间又有迟迟不肯就藩能够威胁他皇位的亲王。
即位多年,皇权日渐稳固,为了降低太上皇在勋戚的影响力,隆景擢升王子腾为京营节度使。
太上皇那里立即作出了应对,召忠顺王世子进宫,带在身旁,以示恩宠,意在警告他。
这才导致了隆景帝第二步迟迟未落子,便是纳贾元春为妃,让贾王史薛为一体的勋贵彻底倒向他这边。
隆景帝灵光一现,龙心大悦道:“不愧是我的好贤妻,帮了我一个大忙。”
周皇后疑惑地对上隆景帝目光:“凤儿不解,还望夫君告知。”
私下里,隆景帝称周皇后凤儿,周皇后也以夫君相称,以示夫妻情重。
纳贾元春为妃,无疑会进一步刺激到太上皇,那他便退一步,让他的小舅子周熠娶贾家女为妻,即避免刺激太上皇,又能拉拢了贾王史薛四家勋贵。
告知周皇后心中所想后,隆景帝又说道:“熠儿那混小子多久不曾进宫看望你我了,记得小时候我抱他时,他还尿了我一身。”
周皇后躺在隆景帝怀里:“能为夫君分忧,再好不过了。”
“此事莫急,”隆景帝拂须道:“不能委屈了贾家女,熠儿学问如何,可参加今年秋闱。”
周皇后叹道:“熠儿从小聪明伶俐,却从不用于正途,连秀才也是夫君恩泽的,让他参加秋闱,恐怕是难。”
“凤儿放心,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