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终于来了,妹妹和弟弟紧张地看着姐姐,父亲的目光也慢慢地变得严厉起来。
夏清摊开手,她掌心里还有四块四毛钱,已经被汗透了,“妈,我答应了张道士,暑假的时候在三清观帮他拣草药,晒草药,说好了六十块钱,我让他提前支给我五块钱,就,就先花了六毛钱。”
五毛钱一袋的芝麻饼,一毛钱十二颗糖。
卢秋菊松了一口气,她并没有接夏清手里的钱,而是扭头就往厨房走,去端菜。
夏崇平收回了目光,去端桌子,招呼三个孩子,“走吧,去吃饭吧,妈今天买了好菜。”
桌上加了一碗豆腐,土豆里的肉放得多了些。
卢秋菊亲自挑了两片肉,好几块豆腐放在夏清的碗里,“多吃一点。”
夏清捏着筷子,她能够感受到母亲以为对她不信任而生的愧疚,但实际上,她还是骗了母亲,她把肉夹给妹妹,又把豆腐挑了一块给母亲,“妈,三清观的活不累,我跟老道士说了,把弟弟妹妹带过去,我能照顾他们。”
夏清一抬头,看到三姑来了,见她泪流满面,不由得吓了一跳。
卢秋菊和婆婆都没有争吵,和几个小姑子更是相处得面儿上很和睦,她来不及和女儿说话,放下碗筷,“怎么回事?”
刚刚吵过架,夏家五个人没像以往在打谷场上吃饭,而是在家里吃。
卢秋菊一问,夏美瑛哇地一声哭起来了,她一屁股坐在靠墙的椅子上,捂着一张脸哭得肝肠寸断,“哥,姐,给你们的那两套衣服钱,你赔给我吧,我不想和严家平结婚,不想嫁给他!”
卢秋菊被钉在了当地,好半天才问道,“多少钱?”
她笑得很勉强,知道一问出口,就不得不把钱拿出来,那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
“两套衣服才九十多块钱,姐,你给我了,以后我给秀清他们买更好的。”夏美瑛抬起头来,她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又红又肿,也没有看到嫂子脸上的为难,兀自说道,“我不想嫁给他,妈非逼着我答应不可,哥,姐,你们帮我说说去!”
夏崇平抬脚就要出门,卢秋菊一把拉住了他,“你干嘛去?这是你管得了的事吗?”说完卢秋菊问夏美瑛,“美瑛,你看那两套衣服,我们拿回来也没穿,看能不能把衣服退回去?”
“二哥他们家把衣服穿了,退不了了。妈不是说你们有钱吗?清儿还在给秀清他们买吃的,就不到一百块钱,等我以后再补给你们。”
但凡说以后,都是一句废话。
夏崇平抬眼朝卢秋菊看去,卢秋菊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眼神,今天早上赶街花了15块钱,给夏清交完学费后,家里还剩了15块钱。哪怕把夏清挣的59块钱都算上,也只有74块钱。
再说了,老二家里会把钱拿出来吗?
但是,小姑子都已经说了不想嫁给这男的,要是因为她不愿意把这点彩礼钱拿出来,耽误了小姑子的婚事,那她还有脸吗?
“妈,那两套衣服就给弟弟妹妹留着吧,反正他们也要穿的,回头我们再想办法。”夏清冷冷地对夏美瑛道,“三姑啊,这衣服钱一定会还给你的,以后你再嫁人,就不要让姑父给我们买什么了,这么贵的衣服,我们实在是穿不起。”
夏美瑛一听这话,也不跟侄女儿计较,她起身就出了门。
卢秋菊吃饭的心情也没了,两个小的没心没肺,把土豆里的肉挑着吃完了,又把豆腐给分了。
“我们到哪里去弄这么多的钱去?”卢秋菊把方才的帐算了一下,眼泪都出来了,“清儿一个热天白干了,那是她挣的钱,贴补家里也就算了,现在拿去给美瑛还钱……”
卢秋菊说不下去了,夏崇平叹了一口气,“美瑛应该也是没办法。”
“她有什么没办法的?她跟着你父在单位里,不用种地,单位不给她发工资?”卢秋菊越说越有气,“一年到头,孩子们也没吃她一颗糖,这衣服要我说,就还回去,隔壁把衣服穿了,我们还没有。”
夏崇平腾地起身,从墙角拿起锹,就要出门,卢秋菊拦住了他,“你去干嘛?天都要黑了!”
“我去看看,能不能挖点鳝鱼卖。”他忍了忍,“我一个当哥的,也从来没有支持过她什么!”
卢秋菊就知道方才的那些话,她都白说了,“你说吧,还能有什么办法?”
“把家里的谷再卖一点!”
“卖了吃什么?”
“不是还有小麦,磨面粉吃。”
夏桥村属于平原地带,所属的北省是炎黄国出了名的千湖之省,安平市是鱼米之乡。这一带的人吃米饭,面食只是偶尔调节着吃。
家里虽然会种些小麦,但也是每年端午的时候,蒸点馒头。平时小麦卖不起价格,也不好卖。
卢秋菊知道事情已定,她再说也没有用,搞不好还会起争执。她是最不喜欢和人争什么的。
“清儿那几十块钱,暂时拿不到手,得先去找人借一点。”卢秋菊暂时想不起来能找谁借,这年头,谁手上的钱都不多。
除了刘满枝,而整个村里,也就刘满枝最不可能借给他们钱,因为怕不还。
“妈,我一会儿去找张道士把钱提前支回来,说不定,他还愿意借给我们一点,你别急。”
“要去,我去!”卢秋菊道。
“还是我去吧,那老道士对我挺好的,他老想我做他徒弟,我一直没答应。”
“好好读书,做什么徒弟?”夏崇平不高兴地道,他说完,就进了房间,想必心情不好。
夏清又带着白虎一起去了朱共山,天已经尽黑了,一轮银月挂在天边,快月半了,银月如饼。
夏清一把推开三清观的大门时,迎面便对上了霍九霆,她愣了一下,口速快过脑速,打招呼,“小九,你怎么还在呢?”
“小九是你叫的吗?”霍九霆眯着眼睛,有点危险。
“哦,九,九爷!”夏清看到他这狂霸拽的样子,也懒得搭理。
“……”
“你师父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