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道歉?杏子能活下去,我很高兴。”
就是这样让我安心的。
慢慢地,即使提高了角度,也不再头晕了,终于,即使那样也能坐一会儿了。
“太好了,杏子。”
“嗯。”
就在不久之前,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当我终于能做到的时候,真的很感动。
仅此而已。
精神好的时候,不知道“坐”是这么难的事。
而且,我一次也没有感谢过他。
他还是老样子,每次放假都会来。不管放什么。
到这里,单程要花2个小时……
走进病房的时候,他总是气喘吁吁。我笑着说不用那么着急,但他说想早点见到我,哪怕是一秒钟,我也微笑着。
有时还带着电脑,在我睡觉的时候工作。
他最近把摩托车卖掉了。
刚开始和他交往的时候,我坐在他的摩托车后面去海边了。
明明很珍惜,却因为我不能坐,干脆换了车。
我觉得他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如坐针毡。虽然我知道,对他来说,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他一定不以为然。
“哎,宋毅,我没事的。所以我希望宋毅也休息一下。”
有一天天气很好,他开口了。
因为没必要和他一起被关在昏暗的病房里。
“你在说什么?来这里是我最大的乐趣。不要剥夺我的乐趣,好吗?”
“可是……”
对着温柔笑容的他,我感到很抱歉。
他是我的错——这么一想。
“来见她不行吗?”
他的这番话让我哑口无言。
她——我有资格做他的女朋友吗?
对这样的我——
“轮椅差不多该买了,买哪个?”
他突然说出这种话,为了让我能看到,他把商品目录递给我。
那里和医院的不一样,有很多色彩鲜艳可爱的东西。
我们整天被它照顾,如果是既成的东西,就会产生勉强。
所以,即使现在暂时借用医院的东西,通常只要决定了款式,就会根据身体量身定做。
“这个怎么样?这个红色的。”
是啊,我已经用自己的脚站不起来了。
我的脚已经……
“……嗯。”
我这样回答,他抱着我的头,轻轻抱住我。
他的心跳总是让我感到安心。简直就像摇篮曲一样,嗖的一声进入我那激荡的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杏子……别担心。”
他一定明白我的不安。
这种温暖能让我倚靠到什么时候呢?
他对迟迟不做决定的我不耐烦了,决定了。总是这样。在遭遇事故之前,总是。
他以压倒性的决断力,引导着总是彷徨不定的我。
当我看到目录上写的那个价格时,吓了一跳。
这么贵……
“第一笔奖金出来了,我送你礼物。”
第一次的奖金肯定拿不到很多。然后,把它用在我身上。
但是,他好像完全不理会我的担心,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嗯,就这个吧。”
“那太不好了。”
“你在说什么?你要做我的妻子吧?先投资。”
这句话让我泪流不止。
我要和他结婚,肯定是梦一样的事。
一直陪在他身边,肯定对他没有好处。
“就算杏子讨厌,我也会让你成为我的太太的。”
他用温暖的手包裹着我脸颊上的泪水。
“可是,宋毅……”
“偶尔也听听我的请求吧。”
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一笑。
…
“杏子,你好。”
事故发生后过了两个月,一个下午,症状逐渐稳定下来。突然,他的父母来了。
“啊,你好。”
“真是辛苦啊。”
“是的……”
我去过他家好几次,每次都对热情迎接我的父母感到怀念,同时也领悟到。
因为我终于明白了父母来找我的真正用意。
那一天一定是……来了。
“宋毅,你好像来了。”
“是的,总是来,真是不好意思。”
一瞬间,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那种气氛只能用异样来形容。
他的母亲好像无法忍受似的,突然把盯着我的视线转向窗户。然后下定决心,慢慢地说了起来。
“杏子……我要对你说这种话……”
这句话让我浑身僵硬。
真想捂住耳朵。但这就是现实。
接着,他讲述了他父母的故事,这是理所当然的——和我的预想一样。
“我想和宋毅解除婚约。”
他的母亲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你说的很过分,但是,请你考虑一下宋毅的幸福。”
接着,父亲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请把头抬起来。”
这种时候最让人着急的是身体不能随心所欲地活动。
“请不要毁掉宋毅的将来……”
说着,他母亲放声大哭的时候,我下定了决心。
不,可能是很久以前就决定了。
这句话对父母来说是理所当然的。
早有心理准备的我,连眼泪都没有流出来。
“请不要毁掉宋毅的将来……”
母亲的话在我的脑海里翻飞。
知道的事……不是知道的事。
变成这个样子的我,竟然会成为他的累赘。
妨碍他的事什么的。
但是……
果然很辛苦。
被这样明确地说出来是……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不久之前,她还那么幸福——
怀着和他一起创造的未来的梦想,一心盼着那一天。
谁能想到会变成这样呢?
漆黑的房间里,我睡不着。
我想起了他的笑容。
然后,被紧紧抱住时的那种心跳。
竟然忘记了……怎么可能忘记呢。
但是……
…
又像往常一样走向康复室。
只是,就像被这样编程的机器人一样。
最近总算能自己从床上坐上轮椅了。
我对自己说这是第一步,咬着牙试了好几次。
我无法忘记第一次见到康复医生时说的话。
“即使进行康复训练,也不能恢复失去的功能。
能否锻炼剩下的技能,能填补多少,将左右你的人生。”
即使做了康复训练,脚还是……
和逐渐开始活动的手不同。甚至觉得神经完全分裂的那个地方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从你受伤的部位来看,应该还有手的功能……”
康复训练的老师沮丧地说。
大的动作渐渐能做了。但从指尖的动作来看,完全没有进展。
我理解复健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但是,已经不想做任何事了。
连一点点的锤都拿不起来的手。
因为现在的我没有想要举起它的气力。
“杏子。”
康复室里突然响起了他的声音。
为什么?还是白天啊?
“宋毅,工作呢?”
“啊,早退了。”
他还穿着西装。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觉得很别扭的西装,最近也开始穿起来了。
他轻松地解开领带,脱下上衣,站在我身旁。
“拿得起吗?”
他的手搭在我的右手上,想要帮助我。
他的温暖传递给我,我几乎要颤抖了。但是,我的感情已经无法控制了。
“拿不起来!够了!”
明明没打算说这种话,一看到宋毅的脸,弱小的我就露出脸来。因为是他,所以能说出来。如此任性。
但我已经无计可施,只好拼命忍住眼泪。
“杏子……别着急。”
他露出为难的表情,抱住我的右手。
但是,已经感觉到这种温暖了……不能被原谅……。
“陶小姐,今天就结束吧,心情有点不稳定。”
康复医生看着我们的样子,这样催促着我们。
在他的帮助下,我坐上轮椅,再次回到病房。
“杏子……我爸妈来了吧?”
“……嗯。”
不一会儿,他把我抱起来,把我放在糊得很好的床单上。
阳光从病房的窗户照进来,照在他的脸颊上,使他的脸浮现出来。
喜欢。
明明这么喜欢……。
我看不下去了,不由得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说了什么。”
宋毅咬住下唇,挤出颤抖的声音。
我想他一定是听了这话,丢下工作,慌慌张张地跑来的。
已经不行了。
因为太喜欢你了,我已经……
“宋毅,我有话跟你说。”
这一定要从我说起。
但是,越想把它说出口,就会产生一种喉咙干涩的错觉,胸口一阵剧痛。
神啊,请给我勇气。我想保护他。
“杏子?”
听到他悲伤的声音,我不禁移开了视线。各种各样的感情在我的体内奔涌。
为什么,我当时在那辆巴士上……
如果会变成这样的话,还不如当时死了算了。
但是,不管怎么想,现在这样面对的是现实,绝对不会改变。
两个人都沉默了之后,我觉得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了,于是开口了。
“别再来了,我们分手吧。”
胸口隐隐作痛,她一说出这句话,全身的力气就消失了。
我说出了最不想说的话。
他动摇了,双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着急。如此慌乱的他——
“杏子,你不要在意爸爸他们的话,我和你……”
我已经不能看他的眼睛了。
接下来我会说出最痛苦的谎言。
我把视线移到窗户上,用尽力气说。
“已经不可能了,我很痛苦,想陪在你身边。宋毅……我爱你……”
“杏子……”
他的声音夹杂着叹息。
他抬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一动不动,慢慢地把视线移回我这边。
然后,他露出非常为难的表情,轻轻从我的手指里抽出来。
明明是自己让他这么做的,却让人难受得受不了。
明明那么幸福。
已经……
“杏子,我不会放弃的,我会再来的。”
他的视线很痛,我都快屏住呼吸了。
我下意识地转过脸去,宋毅慢慢地离开了我。
当他静静地走出房间时,泪水从他紧闭的眼睛里一个接一个地溢出来。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全都失去了。
脚,还有,重要的他(人)——
为什么在事故时活了下来呢?
如果有这么残酷的命运在等着自己,那还不如当时就死了算了。我想幸福地死去。
但是,自己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了。
想起那时母亲的脸,已经做不到了。
他说要把我的生命托付给我,我却主动放手了。
只有一个希望。
宋毅……
不是“我爱你”,而是“我爱你”
一直一直,爱着你。
…
好久没露面的母亲注意到了我的异变。
“杏子?怎么了?”
“妈妈……我……只剩我一个人了。”
“杏子……”
母亲的手是这么温暖的吗?
那只一言不发地抚摸着我头的手,对现在的我来说,是唯一的救赎。
或许母亲也预测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我又让母亲痛苦了。
感觉自己也剥夺了母亲的幸福,不禁潸然泪下。
“杏子……因为一直在一起。妈妈,因为一直和你在一起。”
母亲抱着我,像对待小孩子一样,也跟着我一起哭了起来。
…
“陶小姐,这里是以急性期治疗为主的医院,要不要转院到专门治疗康复的医院?”
三天后,主治医生来告诉我。
从那以后一直住在医院里的母亲对这句话点了点头。
“杏子,回家附近的医院吧,这样你的心情也会平静下来。”
在这里只会痛苦。
因为要寻找不可能来的宋毅……
而且还可以减轻父母的负担。
这里离家很远,即使来也要花时间,而且来了一次,就住好几天。
有康复专家的医院表示会马上接受治疗。
护士也说,那里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一定会受到鼓励的。
然后——我的转院决定在一周后。
转院前三天,那辆轮椅送来了。
这是宋毅给我选的。
看到它的瞬间,就把视线移开了。
这是今后支撑我生活的重要的东西,我却连它都不想要。
因为我今后的人生……因为没有任何希望。
宋毅……已经不在了……
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东西。
“真是太好了。”我对着笑容满面地把它搬过来的护士,强颜欢笑地说着“谢谢”。
“陶小姐,我觉得你的康复取决于你的心情。”
在这里进行最后的复健时,一直指导复健的老师说了这样的话。
“最近的你似乎已经放弃了一切。
你所背负的障碍,或许确实很残酷。但是,连手都动不了的人也在努力。
我一直在做这个工作,遇到了各种各样的患者。
我们对你们提出的要求,在一般社会看来,是非常残酷的。但是,以现在的医学技术,只能这么做。
我们为了让陶小姐今后不再为难——能够独立工作,请允许我严厉地说。
手的功能还在的你,放弃它是一种奢侈。”
医生说得没错。
在那场事故中,有人失去了生命。
我还有手……
我知道。这种事,你不说我也知道。
可是……我失去的,不只是脚吗?
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我——
失去支撑的我,连自己都惊讶地失去了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