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那会儿，丁小文正为满桌子的白菜土豆子没有一丝肉发愁，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

丁小文跑去问是谁。

门外的人回答，“老丁，是我。”

丁小文打开门，一看是丛悠悠。

“快进来，外面冷。”

这时正值冬天，丛悠悠虽然戴了毛线帽子，但长发披肩露在外面，一看也知道她刚洗了头发，没干就出来了。丹江城的冬天极冷，只需几分钟，就可以把湿头发冻得邦邦硬。

“吃了吗，老丛？”

“没。”

丁小文拉着丛悠悠到饭桌边，给她拿了碗筷，“快吃吧，白菜炖冻豆腐，挺热乎的。”

丛悠悠端起碗喝了口汤，突然身体一颤，眼睛似乎有层氤氲的水汽。丁小文不知道丛悠悠是冻的，还是心里有事难过了，就用手搭了丛悠悠一下。

这饭吃的很安静，丁小文她爸她妈看丛悠悠这样子，什么也都没问，但也猜到个七七八八了。厂区就那么大点，谁家有啥事，立马全厂区都知道了。丛悠悠父母感情出现了问题，甚至在闹离婚，这是全厂区都知道的事。

厂区的人都讲究，不会让自己家孩子饿着肚子在饭点去别人家。丛悠悠这个点儿，没吃饭，头发也没干就跑了出来，八成是她父母又出什么事了。

吃完饭，丁小文拉着丛悠悠回自己屋，“老丛，你还好吗？”

丛悠悠坐在丁小文的小床上，“老丁，我冷，可以盖你的被子吗？”

“当然可以了。”丁小文是个在物品上有点洁癖的人，她从来不吃别人咬过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穿她的衣服。不过她可以和特别好的朋友分享被子，她也喜欢好朋友住在她的家里。

“老丁，这次我爸妈可能真的要离婚了。”

丁小文看着丛悠悠，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丛悠悠。

丛悠悠继续说，“老丁，刚刚我爸动手打我妈了，打了她一个巴掌。我妈就说必须和她离。我那时候正在洗头发，我妈就冲过来问我，离婚是跟我爸还是跟她。我没理她。她就特别激动的和我喊，到底跟她还是选我爸。我也急了，我冲着她喊，我不要你们离婚！我妈说，你也看见了，你爸动手打我，我怎么和他过下去。钱钱赚不来，家家顾不上，这日子没法过了。你选吧。我听了我妈的絮叨，也顾不上把头发吹干，戴着帽子就出来找你了。”

“老丛，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我只是觉得，你爸妈要是总吵架……嗯……反正我爸妈也总是吵，我觉得他们离了更好。”

“老丁，道理我懂，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和自己的爸妈一起生活。我很怕他们又重新组成家庭，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留下我一个，就是多余的。他们也会和其他人生弟弟妹妹。我简直不敢想下去。”

丁小文倒是没有这方面的忧虑，她觉得当年之所以会抱养她，就是因为父母之中其中一方生育功能有问题。她爸妈要是真离婚，她就和那个不会生育的一方生活就可以，完全不必担心会有弟弟妹妹。想到这里，她居然有些庆幸。

“老丛，别想这么多了。他们要真的是非要离，你跟谁啊？”

“肯定是跟我妈啊。”

“我觉得也是选你妈。她肯定不能让你受委屈。”

“嗯。老丁，我今天不想回家了，在你这儿住行吗？”

“当然可以了，不过你得告诉你爸妈一声吧。”

“那你帮我给我爸传呼机上发条信息吧。”

“行。”

丁小文给丛悠悠她爸爸发了消息，过了一个小时，丛悠悠她爸才给丁小文家座机回了个电话，就说知道了，让丛悠悠明天放学就赶紧回家。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是丁小文的计算器叫醒了她们两个孩子。

“你居然用计算器当闹表。”

“没办法，我没闹表。这计算器还是我爸下岗前单位发的。也能定时。”

“那你喜欢卡通闹表吗？”

“当然喜欢了，那种hello Kitty的，我早就想要了。”

“你十一月二十日的生日对吧，我给你买一个。”

“谢谢老丛，不用了，十几块钱呢。”

丁小文她爸买了两个面包，都是蓝莓酱的。一个给丁小文，一个给丛悠悠。还买了两袋巧克力奶。

面包和牛奶是丁小文的固定早餐，她早上不愿意起床，她爸妈也不会做什么，早餐基本上就是给丁小文买一个面包，再带一袋牛奶。

大多数情况，丁小文都是第一节课下课才能有时间吃面包和牛奶。习惯了以后，第一节课也不会觉得饿。

面包和牛奶在那个年代也是挺贵的东西，丁小文家那种状况，自然是拿不出这个钱，全靠每个月她大大和姑姑的贴补。丁小文她妈也知道她大大和姑姑在偷偷帮衬着她们家，但是该对她姑的记恨，一点都没耽误。

“老丁，你家早餐真不错啊，我妈都很少给我买面包的。”

“我爸妈不会做啥，也起不来做，又不能饿着我，就买面包和牛奶了。”

这天丁小文和丛悠悠都没刷牙，因为家里没有牙膏了。丁小文家的日子就是这样过的乱七八糟。她爸妈实在没有把日子过的妥妥帖帖的能力。

下午自习课的时候，丛悠悠她爸来接走了她。丁小文立马就猜到了，八成是她爸妈已经离婚了。

晚上回家，丁小文看到她爸在做饭。伤筋动骨一百天，手还没完全好，但她姑中午已经把饭洗好放在锅里，菜也都切好了，只需晚上放在锅里翻炒翻炒就可以了。

“爸，咋没有肉？”

“那都要去怪你妈了，咱家现在这么穷，你妈这个月还给你姥姥拿去二百块钱。你要是想吃肉，你就等你妈回家，你和她说去。”

这时候，正好她妈也回来了，丁小文有点生气的和她妈说：“妈我想吃肉，得有十天没吃过肉了。”

“吃肉你和我说啥，你问你爸要啊。谁家老爷们天天在家呆着，不出去赚钱。”

丁小文听了她妈的话，委屈极了，也不想吃饭了，转身就回自己屋了，她靠着墙，把自己蜷成一团，完全包裹在被子里。

第二天丁小文就吃到肉了，是她姑买的，应该是她爸告诉她姑了吧。

再后来的很多年，丁小文她姑告诉她，那个年月，谁家都没钱，为了贴补丁小文她家，她姑也总是要吃咸菜度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