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速在墨色老青鱼脑中闪回。
沧海桑田,倒序轮转。
最终,定格在师徒踏上西行之路的千年之前。
生灵万族大修仙的年月。
恰值老青鱼少年时光。
……
灵台方寸山。
山色静谧空灵,一轮满月,皎无纤尘。月华漫洒,朗照墨色山林。
几盏灯笼,沿着润布青苔的石阶,摇摇晃晃而下,渐渐隐匿于崎岖的林间小路之中。
那是一众爬墙脚儿偷听讲道的小妖,等到师父收了讲坛,弟子洒扫过了庭院,静得连耳语都成了喧哗,最后只剩那些灵智未开的小虫无休止的聒噪,才从四处聚拢,蹑手蹑脚的下了山。
毕竟,万一师父讲的开心,要是有个彩蛋什么的呢。
还是一句都别落下的好。
师父的名姓,无人敢挂在嘴上。只晓得人人口称祖师,是个常年穿着一身白色道袍,手提拂尘的白胡子老头儿。
道观的名字倒是不俗,只道是斜月三星,听上去就很拽,仙气足到爆。
但这个名字什么来历,什么意思,无人细究。
月斜与否,有什么要紧。月盈月缺本是无奇的天道。
漫天星斗,遍洒天河,谁知道说的是哪三颗。
祖师刚刚睡下,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少年轻轻带上房门,毕恭毕敬退至院外。
洞中的规矩,各守层级,非入室弟子,皆不可宿于观中内院。
还要走一小段山路下去,接近山门处,才是自己的住处。
和衣而卧,今天祖师讲的大成之境,他又没听懂。
祖师一阵讲禅,一阵讲道,云里雾里,也不知到底是想让这些弟子们成佛还是成仙。
若是成仙还好,可以穿墙过隙,腾云驾雾,到处云游。看谁不顺眼就把丫无量天尊到鼻青脸肿。
要是成了佛,不仅要吃素,还要每日参禅,困在庙里,不能与人发生口角,任打任骂逆来顺受,连老婆也不能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管听没听懂,总算还是认认真真的坚持下来了。
毕竟,不懂装懂,是为徒的大忌。听了没懂,又是没有慧根。都存在被逐出山门的风险,因此万万不能表露出来与人知晓。
青衣的少年本是碧波潭一条小鱼,一日正在潭边玩耍,不幸被渔人捕获,恰巧祖师经过,得以苟全性命,暂且放在小池里养着。
好在仙家宅院,日日听经,朝朝闻道,这青鱼竟在日精月华之中获得了一些灵智,只在祖师拂袖之间,便得以幻化人形,收在洞中,做些杂事,任凭修行。
已经是莫大的造化了!比那些趴墙角的小妖,不知强上多少。
所以,他一向低调寡言,平日里只默默听经洒扫,很少与人交谈。以致幻化以来,都无人问及他的名姓,只把他看做寻常的小妖无异。
名姓,不提还好,这正是少年心头一处硬伤。
不知道父母什么意思,在还是小鱼之时,便取了一个逗逼的名字:奔波儿灞。
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
若是少年是个读过《西游》穿越来的,估计宁肯被渔人抓了,也好早日往生。
万幸。
此时,那只石猴还没有扣动山门,拜在祖师门下。
天蓬元帅也还没有吃醉了酒,直奔了嫦娥的闺房,被玉帝一怒之下怼成了猪。
沙和尚还没干碎了杯子,小白龙还没有被绿,就连金蝉子转了几世,现在也还是个迷。
这些命中劫数,眼下还都是随机事件。
奔波儿灞翻了个身,难以入眠。
这几天心下不宁,每天都在暗暗盘算着,如何才能拜师。
祖师说来也怪,讲道之时从不拒人偷听,以至于山中妖兽,也都堂而皇之的骑墙偎门,毫无惧色。
但徒弟,他却从不轻易收入门下。哪怕再传弟子,考量也是极为严苛。
不能入得门去,与偷学无异。虽然也能日日听经学道,但不得要领之时,却无人指点。
问,就是赶出山门。
因缘际会,菩提祖师的名号,可不是盖的。
若是能拜在门下,不求入室,哪怕是个再再再传的弟子,将来也有机会偷个蟠桃人参果,或者弄几粒太上老君的金丹,混个长生不老,金枪不倒什么的!
妥妥的达到鱼生巅峰。
“空……空空……”
还在这里辗转反侧,忽然传来一阵缓慢的拍门声,听着有气无力。
可能又是山间迷路之人。林密影疏,并不罕见。
本来山门是单有人管着,可是自从奔波儿灞到了观里,这样的琐碎杂役就渐渐变成了他的分内之事。
欺生。
连须菩提祖师身边的童子,平日里也是瞧他不起。
幸好还没睡下,披上外衣,即至山门。
“吱呀呀呀……”门分左右。
夜色如漆,奔波儿灞抬眼望去,连个鬼影都没有。
再一低头,瞳孔瞬间放大,慌乱之中把灯笼也掉在了地上。
呼的一下,蜡烛燃起了灯纸,夜里的山风助着火势,将眼前照了个透亮!
一只猴子。
它佝偻着小小的身子,棕红色毛发蓬乱异常,到处板结。身上沾满了各样的秽物,散发着阵阵馊臭味。说不清哪里是伤口,只看到血液干枯,形成了数不清的结痂。
猴子瘫软如泥,紧闭双眼,有出气没进气了。
心下一紧!
妖界这几年早有传言,东胜神洲傲来国,出了一个天地孕育的石猴。到底是不是天地孕育,不清楚,但确实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反正传话的人都是言之凿凿。
据说连玉帝也深感疑惑,视之不详,他日存在与天庭硬钢的可能。
石头里蹦出来的东西,你品,你细品。
又说那猴子已然出海访道,游历名山大川,不知现在到了何处。
游到哪里也是白费,天庭的布告早都发到各仙山神洞了。敢收猴子为徒的,按谋反罪论处。
“嗯……别紧张,或者只是一只普通的猴子。”
“别怕。”
天下的猴属那么多,总不会个个都是石猴,可能自己多心了。
救,还是不救呢?奔波儿灞皱起了眉头。
放他进山门,如果真是传说中那只猴子,剧情继续,恐怕连累祖师受上天责难。
不放他进来,万一是一只普通的猴子,此刻似乎又实在狠不下心来眼看着他命悬一线,况且见死不救,祖师知道,也是一场大罪过。
两难。
“猴子……猴子,你是哪里来的?”
奔波儿灞试探着扒拉了几下猴子的小脑袋。
如果是一个会说人话的,哼哼!别怪我手黑……
“唧唧……欧欧啊啊……”
猴子嘴唇微微颤抖,轻声哀啼。看样子是想抬起胳膊,但又已经精疲力尽。最后,只有两根手指略略抽动了几下。
这两声回应倒是让奔波儿灞安心了不少。就是普通山猴无疑。
很好!你得救了。
奔波儿灞长舒了一口气,眉头也展开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