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澈和萧誉几乎是一前一后进了长阿殿,都是为了昨晚行刺之事而来。
萧澈跪在皇帝萧钰面前,叩头请罪:“儿臣昨夜未能赶来救驾,还请父王责罚。”
南宣帝萧钰看向他那莹白的脖颈之上密密麻麻的红疹,顿觉满面失望,他紧皱眉头,似有些不悦。
他烦躁地抬了抬手,示意萧澈起身,自从萧澈被叶卿卿退了婚,萧澈的表现总是让他失望,昨日懿王府传来了消息,他竟然为了叶卿卿,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看来他早已被儿女私情绊住了手脚。
一旦生情,心中便有了牵绊,身为帝王最忌感情用事,有了情也就有了任人拿捏的软肋。
萧钰轻叹一声,看来立谁为太子,仍需细细观察。
萧钰抬手揉捏眉心,面上喜怒难辨。
抬眼见萧澈仍未起身,萧钰面色一沉道:“你还有何事?”
萧澈何其聪慧,他早知道父王在他和几个兄弟的府邸安插了眼线,他因香粉过敏之事传到父王的耳中,怕是早就惹得父王不悦,即便如此,他仍是决心为宁王说几句公道话,“儿臣奉父王之命,两年前随皇叔一家去往青州,暗中派人盯着宁王府的一举一动,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依儿臣之见,昨日刺客行刺之事,恐并非是皇叔所为,还请父王明鉴。”
萧钰擅于权谋,心机深沉。以他对兄长的了解,萧逸是真君子,行事光明磊落,素怀有仁德之心,刺客行刺之事,萧钰亦知并非是萧逸所为。
可在他看来,是不是萧逸做的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一个除掉萧逸的绝佳的机会。
萧誉在殿外听见了萧澈的话,大步迈进殿内,与萧澈并排而跪,“儿臣亦觉得六弟说的很在理,皇叔一家一向低调,此事确实不像是皇叔所为,只是那些刺客都是死士,如今又死无对证,且从他们的身上搜出了宁王府的令牌,毕竟刺客行刺的是父王,即便父王宽容,并不治罪,可行刺天子本就是死罪,于理法难容,断不可轻易赦免,儿臣认为,此事定要彻查,宁可错杀,也绝不能轻易放过。”
萧誉的做法更合萧钰的心意,萧钰其实心中早有了打算,“就依誉儿之见,先派人去青州彻查此事,绝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人,誉儿以为应派何人前去?”
萧誉看了看身旁的萧澈道:“儿臣认为没有比六弟更合适的人选。世人皆知六弟行事果决,最是公正不阿,此前被父王派往青州,想必对青州的各方势力和宁王府的势力都十分熟悉,儿臣认为六弟此去定能为父王排忧解难。”
罢了,希望这次萧澈不要让自己失望罢,当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毕竟自己在他身上花了心血,对他寄予厚望,但愿他不会辜负自己对他的希望。
思及此,南宣帝萧钰点了点头,抬手扶额道:“就依誉儿所言,你们都退下吧!”
萧澈虽是应下了这桩差事,却在心中反复忖度,刺杀一案本就和宁王无关,有何可查,可若是不查,便是失了君心。
萧誉此次举荐自己,怕是忌惮长公主和大将军的势力,怕他们成为自己的助力,若是他为父王解决了心头大患,除了宁王,只怕到那时,长公主府第一个不会放过自己。
而卿卿必难以原谅自己。
最终受益的都只会是萧誉。
前世那场宫变之后,萧澈才彻底认清了萧誉的真面目,前世自己就是在夺嫡之争中死在萧誉的手上,而萧誉继位之后,屠戮兄弟,铲除异己,四处征战,致使南朝民不聊生。
出了长阿殿,萧誉大步跟上了萧澈,面色和善,带着兄长的关切,问道:“听说六弟昨日患了过敏症,不知病情如何,请了太医不曾?”
萧澈拱手道:“多谢兄长,我已无碍了。”
萧誉轻拍他的肩膀,笑道:“那就好!兄长这就放心了。”
在众多兄弟之中,萧誉只将萧澈视为对手,萧钰夺位登基之初,他便自请前去驻守云州,云州城地处南朝和北朝的边境,边境苦寒,时有战事发生。
他在云州蛰伏数年,为的就是远离宫中各皇子之间的争斗,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必要之时,有足够的实力能助他夺得太子之位,而这些年他的那些兄弟确然从未将他当成皇位的竞争对手。
都只当他是和蔼可敬的兄长,他的那些兄弟愿意这样认为,他也乐意继续扮演这个角色。
而他这个六弟待他始终冷淡,内心藏着的让他猜不透,摸不着。故而他不得不在萧澈面前更加小心,在长公主府拒婚的消息传到了云州,他才回到京都,此番回京他是有备而来。
青州,宁王府。
萧月柔的丫鬟流苏将叶卿卿迎进了芙蓉阁,萧月柔感染了风寒,此刻正在房中,躺在床上,蒙着厚被褥发汗。
两年未见,萧月柔清减了不少,原本圆润饱满的脸庞,瘦了一圈,眉宇间带着一抹淡淡的忧愁,苍白的芙蓉面上带着几分倦容。
萧月柔见叶卿卿前来,急忙起身去迎,姐妹二人相拥而泣。
叶卿卿见萧月柔房中连像样的装饰都没有,只有几卷书,几幅字画,又见她身上穿戴皆是半旧不新的衣裳和首饰,不觉红了眼圈,垂下泪来。
“表姐在青州受苦了。”
萧月柔赶紧捂住叶卿卿的嘴,着急望向窗外,对她使了使眼色。
宁王府上到处都是今上安插的眼线,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传到京都,那位的耳中,还不知会给宁王府带来怎样的灾难。
萧月柔笑道:“这两年我在青州过得很好。”
她拿出帕子替叶卿卿拭去脸上的泪痕,问道:“姑父姑母,大表哥二表哥在京都可好?”
看来宁王一家,对京都发生的一切竟全然不知,两年前今上将宁王一家派去了青州,不久后就让叶磊和叶定钦父子领兵西征。
叶卿卿知晓舅舅一家处境艰难,心中越发为他们感到担忧,更可况赵家还打着宁王的旗号,在外闹事,当街殴打百姓。
一想到下月萧月柔就要嫁入赵家,叶卿卿更觉心急如焚,劝道,“表姐,你当真要嫁给赵家二公子吗?表姐真的不等崔小将军了?”
今日,叶卿卿亲眼目睹赵钱在街上的所作所为,表姐还未嫁过去,那赵家就已是仗势欺人,欺辱百姓,若是表姐当真嫁过去了,那赵家还不翻了天。
萧月柔点了点头,面色无喜亦无忧,“我已决心嫁给赵二公子,恒哥哥会明白的,此前我与他说好了,若我嫁给别人,他便另娶他人,这样我们都不吃亏,他自不必等我。”
萧月柔苦涩一笑,抬手抚向叠放在床上整齐的绣金线喜服,笑道:“我选择嫁给赵家,对我,对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早已不再是那个住在东宫,被人众星捧月的佳和郡主,若是她执意嫁给崔景恒,那才会真正害了他,更害了宁王府和崔将军一家,她不能那样自私。
之前父亲再三问过她的心意,也曾说若是她不愿嫁入赵家,便拼尽全力,也不会让她受丝毫的委屈。
可她深知府中到处都是今上安插的眼线,她早已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无忧无虑的太子嫡女,宁王府已是危机四伏,朝不保夕,由不得她不妥协,在局势面前她也不得不委屈求全。
“可赵家那样的商贾人家,根本就配不上表姐,表姐可要想清楚,毕竟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一旦选错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叶卿卿这句话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
所托非人,遇人不殊,前世萧澈始终对她不冷不热,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终究没能捂热那颗冷若寒冰的心。
前世经历的种种痛苦的经历和惨痛的教训,她不愿萧月柔再步她的后尘。
叶卿卿见萧月柔黯然神伤,知她心中其实并未放下崔景恒,此刻更是极力劝说萧月柔,希望她能改变心意。
前世,叶卿卿和萧月柔的性子可谓是两个极端,叶卿卿性烈如火,骄傲蛮横,而萧月柔性子沉稳如水,最是温柔。
可叶卿卿知晓,她和萧月柔对待感情是如出一辙,骨子里是既倔强又执着。
萧月柔苦笑一声道:“待卿卿见到那个人便知,他是值得我托付一生之人。”
萧月柔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和信任,可见她是下定了决心嫁给赵家二公子。
萧月柔心思细腻,既然她如此说,那赵家二公子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可表姐和崔小将军就太可惜了,有情却无法相守,彼此都要承受爱而不得之苦。
萧月柔认命般地笑了,或许她和崔将军没有缘分罢,良久,才平复了心情,含泪柔声笑道:“卿卿,别只顾着说我的事,你和萧澈如何了?”
姐妹俩还在京城时,总是会向对方倾吐彼此的心思,说的最多的自然就是自己的心上人。
提起萧澈,叶卿卿心头涌上了万般情绪,心中五味杂陈,她淡淡一笑,“我和他已经结束了。”
虽是平淡的一句话,却像是耗费了叶卿卿全身的力气,她原本以为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心中会是轻松的,释然的,解脱的。
但不知为何,此刻她心中又酸又涩,一阵阵揪心的疼痛袭来。
原来萧澈已伤她如此之深,前世的纠缠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这一世,她只求他放过自己,她也放过自己。
萧月柔握紧叶卿卿的手,笑道:“方才卿卿劝我,那我也要劝卿卿一句话,莫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我能看得出萧澈心中有你,只是他心中有爱却不知该如何表达罢了。”
迟来的深情,她根本就不稀罕,她冷笑一声,呵!他根本就没有心,哪来的深情。
叶卿卿苦涩一笑道:“表姐,别提他了,我们姐妹好不容易见面,莫要为了旁人耽误了我们说知心话。”
叶卿卿心中久久无法平静,甚至有些懊恼,自己从来都不是拿得起,放不下之人,为何偏偏一提到萧澈,她就会忍不住的心痛,难过得无法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