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晌午，白笺蹑手蹑脚地推门走进来，轻声唤醒她，“公主，起来吃些东西吧，身体要紧呀，奴婢特意做了您平日里最爱喝的鲫鱼汤，您喝点吧。”

她本没有多大胃口，想起昨天和玉墨涵的交易，她点了点头。

白笺先把托盘放到桌前的茶几上，上前将她扶着半坐起来，又体贴的把枕头垫在她身后，这才把鱼汤端过来，坐在床沿上喂她。

她吹了吹勺里的汤水，递进云汐嘴里，看着她气色比昨日好了些，便试探性的轻声问道，“公主还疼吗？”

云汐朝她递了一个安慰的眼神，哑着声音道：“我好多了，已经不疼了，估计今天已经能下床了，这几日一直躺着，也该下床走动走动。”

白笺皱着眉，“公主还是好生歇息歇息才是。”

云汐没再出声，直到一碗鱼汤见了底，才命白笺扶她下床，她想要快点好起来，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

在院子里走了一阵子，白笺怕累着她，便扶她进了屋内的躺椅上歇息。

冬日的晌午，暖炉把屋子烘得暖呼呼的，躺在躺椅上，她不自觉的又睡着了。

她还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们初见时的场景，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如此俊朗的少年，那容貌，如自碧海尽头升起的一轮明月，只一眼便能照进心里。

自那一眼之后，从此她便芳心暗许。

后来她知道他是五皇子，便苦求她爹去和亲，成亲之后，即便他一直对她冷漠，甚至恶言相向，她也苦苦的等着。她想，她终究是他的妻，终有一日他的心会回到她身边的。

她这样的爱他信任他，最后他竟然踏平了漠北，害死了阿爹阿娘，甚至还想赶尽杀绝，置她于死地！

那天夜里，明明还是夏天，她却感觉浑身冰冷，轩辕北辰拼死想要救她出去，却被乱箭穿心而死，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楚烨，求他放过北辰，可是他竟连这点夫妻情分也不给她。

也是在那日，他废了她的武功，让她永远无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轩辕北辰死了不久，原太子的种种荒唐罪行突然被爆出，原太子被废，楚烨继承太子之位，那一刻她就算是再傻也明白了，原来她从始自终只不过是他立功的一枚棋子。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此后，她再也没有踏出过院子，静心养胎，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打算生下孩子后就想办法带着孩子和白笺逃走。

可是老天还是没有可怜她，最后一点活着的期望也没有了。

那日，天气晴朗，玉妃玉墨涵来她屋里同她讲话，说东宫河边的雪景极美，提议她应该去瞧瞧那里的景色。

玉妃当时是她嫁入王府后唯一一个肯同她说话的妃子，其她的嫔妃遇到她总不免嘲讽她几句，所以她便答应了她的提议，被玉妃拉着去了河边。

到了那河边，玉墨涵支开了她随身的丫鬟白笺，突然变了一副嘴脸，只凉凉的冷笑着，在她惊愕之际，一下子跳入河内。

随着她落水，一个白色身影也跟着跳入河内。

楚烨抱着玉墨涵，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看着她，那一双黑眸里带着愤恨。

玉墨涵躺在他怀里，咳嗽了几声，虚弱开口，“别怪她，她应该也不是故意推我的。”

她瞪大双眼，震惊的看着这一切，连连摇头，上前拽住楚烨的衣袖，慌忙的解释，“不！不是我！不是我推她的！你要信我，我怎么有理由害她！”

“够了！难道她还能自己跳下水不成？”他大手一挥甩开了她，却没想这一下用力过猛，她一时没有站稳，肚子直接撞到河边的石头上。

腹间传来一阵剧痛，下身一股热流涌出，看着那一摊血泊，她好像知道她失去了什么。

“孩子！我的孩子！”她看着仰天大喊，她不明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她！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她吓得直接坐起身来，看着这熟悉的房间，她惊魂未定的喘着气，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

这几日，楚烨每天都来看她，见她身体大好，便允许她可以到东宫外面走走，不再禁锢她。

她便借着外出逛街的理由，出门探查回漠北的路线。

之后几日她再也没有出去，只装作一副很惬意休闲的样子，每日在院子里赏赏花晒晒太阳，甚至楚烨来看她时，她也笑容相待。

夜晚，她和白笺换上一身夜行衣，沿着玉墨涵给她的那条路线走去，果然有马车在城外树林边等她，她从怀里掏出玉佩，那人便示意她上车。

马车里，白笺激动的握着她的手，“公主，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白笺虽然平日里一副稳重成熟的样子，也从不跟她说心里话，但她知道，她肯定也是想家的。

冬日里的晚风虽然猛烈，今日临行时倒也没这么厉害，却突然在这时刮起大风，沙子顺着窗帘的缝吹进窗子里，迷了云汐的双眼，她猛闭了闭眼睛，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停车！”云汐猛地起身朝马夫喊道。

马夫却不应她，只毫无感情的大力抽着鞭子，让马儿加快脚步。

“公主，这个人不对劲！”白笺也察觉出事情不对，她掀起帘子，往前面瞧了瞧，马车的路线竟是直奔悬崖。

马儿早已失控，就在马车要坠落悬崖之际，白笺用尽全部的力气将她推了出去。

“白笺！不！不要！”

云汐趴在悬崖边，看着马车坠落崖底，撕心裂肺地喊着。

“汐儿！”楚烨带着一众人追了上来，“快过来，崖上危险！”

云汐踉跄的站起身来，她转过身看着楚烨，并不去接他的话，“楚烨，我要去找我的阿爹阿娘了。”她顿了顿，声音哽咽，“我曾经那般爱你，那般信任你，最终换来的是你的冷漠，厌恶，自从嫁入王府，我每天都盼望着你能多看我一眼，哪怕一眼也好，可是你却从未正眼瞧过我。”

她说这话时，身后淡淡的月光透过远处婆娑的树影投射在她身上，令她看起来斑驳而遥远。

崖上大风再起，天地间只剩下风卷衣袂的动静，猎猎有声。

半响，云汐突然笑了，她这一笑像是开在彼岸边的花，有些凄凉。

“楚烨！”她扬声，目光凄然，声音近乎歇斯底里，“我的阿爹阿娘死了，北辰也死了，孩子也没了，你毁了我的所有！为何还不放过我！我到底还有什么你值得利用的！你到底是多恨我！”

楚烨不答她，只是深深地看着她，朝她伸手，神情中满是小心翼翼，“汐儿，跟我回家好不好？”

“家？”云汐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苦笑，“我早就没家了，因为你我失去了所有，你到底还要我怎样！你到底有没有心！到现在了还在跟我演戏！”

说完，她朝悬崖后退了一步。

“汐儿，你不要跳，快回来！”楚烨近乎狂暴的吼着。

她眼里含着泪，声音幽远而悲凉，“楚烨，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没待楚烨回答，她翻身跃下悬崖，若是有下辈子，她绝对不会再想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