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揣测人心,一百多个蘑菇头也比不上一个左重,不管她说得多么慷慨激昂,可利用左家的权势为她自己保驾护航的目的掩盖不了。
面对左重的釜底抽薪,蘑菇头强忍着怒火,在所有成员的惊讶中露出一丝强笑:“那多多打扰了。”
何逸君在一旁观察着,发现左重说的真不错,现在这些学生的小心思可真多,只可惜遇到了左重。
左朵却似乎第一次看清了蘑菇头,在左家这样的家庭长大,耳读目染下怎么会不知道人心险恶,以前只是在自己骗自己,直到今天。
左重看到了这一幕,没有去安慰她,有些事得自己亲身体验才能想明白,他左重的妹妹不可能这么脆弱,看来以后自己可以放心了。
女学生们有的懵懵懂懂,有的看出了什么,但没有说话,默默跟着面色苍白的左朵走进了餐厅,里面的豪华装饰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不过当看到满桌的热带水果和巧克力时,大部分女学生都欢呼起来,这个季节能吃到水果可不是件容易事,只有少数几人保持冷静。
左重冷眼旁观,这几人除了蘑菇头之外,剩下的几人衣着朴素,手上和脖子上没有任何装饰品,就连教会学校的十字架都没有佩戴。
这些人才是这个爱国先锋团的骨干,左重有了判断,这时归有光走进餐厅,递给他一个文件袋,并附耳跟他说了几句话,随即退了出去,这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左重发现蘑菇头的视线瞄了他一眼,对左朵点了点头:“我去下书房,你好好招待同学,晚饭时我再过来,我让逸君陪着你,好不好。”
此时左朵脸色好看了一点:“好的大哥,那就麻烦逸君姐了。”
何逸君在一旁温婉笑道:“没事,正好让我重温学生时光。”
左重跟所有人点了点头,然后就消失在众人的目光里,女学生们松了一口气,左朵哥哥身上的气势好吓人,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左重离开,最开心的就要属蘑菇头了,她总感觉自己在左朵哥哥面前似乎是一个透明人,自己想什么干什么,好像被会被对方猜到。
有学生问左朵:“你哥哥是做什么的啊,好吓人,是军人吗?”
何逸君默不作声站到了一旁,左朵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可某些细节也不能透露,比如他们都配枪,专业的情报人员可以从这句话里分析出很多信息,这就有泄漏身份的可能,她准备随时打断左朵的话。
左朵笑的很平淡:“哪有,就是衙门里的一个小官僚,平时习惯了发号施令,大家千万不要介意啊。”
同学们听了她的话恍然大悟,接着感觉左朵好像有了些不同,可没有察觉出是哪里,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水果身上,只有蘑菇头她们听出来,左朵的语气客气且疏远。
何逸君看了她一眼,很合适的理由和借口,信息模糊并且假中有真,让人很难分辨,经过这件事左朵已经成长了,是个聪明的孩子。
而此时的左重带着归有光回到了书房,关上门,他打开文件袋取出一份文件,上面赫然是蘑菇头和爱国先锋团所有成员的情报资料。
“现用名柳娟,原名叫柳招娣?乡下小地主的童养媳?骗了丈夫一笔钱,跟农会叛徒跑到了宁波?”
左重想到这个蘑菇头是个老江湖,但没想到来历这么复杂,嘴上问了一句:“是个人才,不过她怎么混进的女校,进那里读书是要有担保人的,那个农会叛徒办不到吧。”
归有光指着文件袋:“这里面有一份党部调查室对地下党分子柳娟的审问记录,以及柳娟的自白书。”
左重诧异,他没想到柳娟真的有地下党背景,并被逮捕过,同时还是个叛徒,难怪能在这帮学生中混得风生水起,这可是专业耳目。
可她找左朵当护身符干什么,如果他要是党部调查室的人,肯定会全力运作这条情报渠道,一个进步组织的头领值得花大力气保护。
他将文件都取了出来,一份一份的翻阅,当柳娟还叫柳招娣的时候,积极参与农民组织,表现也不错,可惜认错了人,跟一个政治投机分子勾搭上了,此人让柳招娣骗了丈夫家一大笔钱,到了宁波后又把她卖给了党部调查室做投名状。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她不该把注意打到左家的头上,左重看完拿起文件甩了甩:“这些情报从哪来的,花了多少钱,不便宜吧?”
归有光嘿嘿一笑:“就知道瞒不过科长,党部调查室一个小组长专门倒卖情报,这些东西很便宜,只花了不到一百元,您得给我报销。”
怪不得柳娟要吊着左朵,她很清楚那些人对她根本不重视,她要是被抓只能靠左家的权势脱身,党部调查室的人不会花力气来救她。
左重没有太高兴,一个能潜伏成进步组织领导层面的眼线,重要性岂是能用金钱能衡量的,而且归有光能买,日本人当然也能买到。
特工总部、党部调查室一丘之貉,正事不干,整天算计队友,自己被渗透成筛子都不知道,这次更特么绝,组长都混成情报贩子了。
接着看情报,左朵被特务缠上也是柳娟的策划,一方扮白脸,一方扮红脸,这女人很有一套,把左朵哄得团团转,还骗了不少经费。
柳娟,党部调查室,徐恩增,或许还有局里左重闭眼思考了一会,决定做一件事,这件事如果成了,足够陈局长那一系喝一壶的。
左重将文件扔到桌子上,点燃一支烟:“我还需要她去做一件事,到时看情况的发展,你随时准备抓捕柳娟,做好笔录后直接处决掉。”
敢对左家伸手,还是党部调查室隐藏在地下党外围组织的奸细,这女人不能留,希望她下辈子可以聪明点,有些人不是她能得罪的。
归有光没听明白,手上做了个下切的手势问道:“是把那个爱国先锋团全部,那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左重拿起一份文件对他砸了过去:“你特娘的吃着二处的饭,帮一处干活,是不是想让局长表扬你?”
归有光灵活躲过,目光露出狡黠道:“行,我知道了,找个没人的地方直接打晕,秘密抓捕处决。”
左重点点头:“你自己把握,高调做事,低调处理,知道标准吧?”
归有光咧嘴一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看着窗外夜色降临,左重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将文件小心翼翼放进保险箱,准备前往餐厅看看柳招娣这个女人还会使出什么幺蛾子。
归有光很在他身后,有些好奇地问道:“科长,你刚刚说有事让那个女人去办,具体是做什么?”
左重停下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rs,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好奇害死猫。”
归有光紧紧闭上嘴,他可不想变成好奇的死猫,心里猜测科长要这女人有什么用,难道又要捅刀?
两人到了餐厅外,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看来气氛不错,左重敲了敲门,等他走进去,女学生们已经恢复了矜持,一个个姿态优雅。
左重对她们笑了笑:“真是失礼了,刚刚有事要办,大家快请入座吧,我特意让厨师做了些女孩子们爱吃的船点,希望各位同学满意。”
女学生们一个个坐下,佣人将一份份精致的江南船点送了上来,看着选料考究、制作精美的点心,客人们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而左重把注意力放在柳娟和那几个骨干身上,柳娟的表情不屑,可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嫉妒。
那几个骨干倒是目光清澈,就是单纯的好奇,没有露出什么负面情绪,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左重微微点头,一个真正的地下党,必然拥有高尚的人格,像柳娟这种装模作样、贪慕虚荣的投机分子,永远成不了地下党。
这时柳娟突然用不屑的语气大声道:“这些东西再漂亮,也都是用民脂民膏做成的,姐妹们不要吃,我们只需要一碗白粥即可。”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可她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狰狞,把其他女学生们吓了一跳,吃到一半的船点不知是该吃掉,还是该放下。
左重乐出了声,他不想搭理这个柳招娣,可她却找上了自己,这可太好了,正好给他发飙的机会。
他一拍桌子,怒目而视:“我请大家来做客,是为了让你们能在学校多多照顾左朵,可你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侮辱我左家,实在是无礼。”
说到这,他的眼神阴翳:“也不知道左家哪里得罪你了,你随时可以走,不过走之前把左朵给你的大洋美金给我吐出来,一分不能少。”
所有人大惊失色,特别是那几个骨干女学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柳娟,她们没有听柳娟说过这件事,爱国先锋团也没有要用钱的地方。
柳娟没想到左朵的哥哥竟然说出了这件事,她拿点钱怎么了,对于他们这些有钱人,那点钱算钱吗,恐怕还不够今晚这桌菜钱吧。
她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瞪着眼睛撒泼道:“你血口喷人,谁能证明我拿了左朵的钱,你们左家有钱,可都是靠剥削得来的不义之财。
大家不要听这个人的诬陷,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柳娟没有拿任何钱,若有一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们要相信我。”
学生们看着信誓旦旦的柳娟,心里又开始怀疑起来,只有左朵咬着嘴唇,泫然欲泣,她没想到一直敬仰的领路人,竟然如此无耻。
左重示意门外的归有光稍安勿躁,喝了一口酒,慢悠悠说道:“难道你不知道宁波的银行和商号都跟我左家交好,甚至就是我家的。
那些美金你肯定花了吧,要是我将你的照片放出去,你说会不会有人记得曾经有个年轻女孩拿了一大笔美金,你现在还要喊冤吗。”
柳娟停下了聒噪,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气得,脸色变得惨白,最后气冲冲扔下一句:“你左家财大气粗,我一个小女子斗不过你们。”
看着她仓皇离开,左重露出笑容,拿起筷子:“不要让莫名其妙的人坏了兴致,事情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你们还年轻,交朋友要慎重,不要给家人和朋友惹来麻烦。”
那几个先锋团骨干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