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孩子并不像他人那样费力,没有大喊大叫,该用力时用力,半柱香的功夫,孩子就抱在仙君的怀里,粉扑扑的一个女孩,睁着骨碌碌的大眼睛看他爹。
仙君老来得子,喜上眉梢,爱不释手。刚出生的婴孩懂什么,他也和她斗趣,挤眉弄眼做各种表情,像是唱戏文的丑角,滑稽可笑。赤诚诚的爱女之心日月可鉴。
“过来,让我抱抱!”我生完孩子并不虚弱,自己坐了起来。吓得欢欢和仙君连忙说:“你躺下,好好静养。”
仙君在床边坐下,深情款款地说:“你辛苦了,你看我们的孩儿多么漂亮!眼睛像你,鼻子像我!”
可不嘛,真是个小美人胚子!但看起来像仙君更多些!这会儿她葡萄似的大眼睛也盯着我看。看得我心花怒放,一家三口,多么美妙的时光。
“前日,我己经送封密函给岳父岳母,叫他们不要担心你,今日我再发一密函过去,告知他们母女平安,可好?”仙君说。
“这万把年,我都只能这样偷偷摸摸的,等孩儿长大些,我再择日回去看他们。”我有些落寞,想起爹娘总是太多愧疚,当初为学习仙法不顾爹娘反对离家,现在有了仙君孩子,又把父母搁置一旁。
欢欢端上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说:“小姐,喝了鸡汤好下奶!”
为人母总为孩儿考虑,我定要她养得白白胖胖的。为这,一碗鸡汤以瀑布急流的速度穿过喉咙,进了肚子。
“你慢点!做娘的人还这般不稳重。”仙君用软帕擦拭我的嘴角。
“欢欢,你什么时候杀的鸡?”我说。欢欢好像没怎么离开过产房。
“是毕罗啊,真是好手艺,汤中还加了灯笼枣,你尝出来了吗?”欢欢总不忘夸毕罗几句。
仙君的面色有一丝不悦,我的心里却乐坏了,这张醋了又醋的老脸甚是可爱。他是全身心爱我的。
“我们的孩子该取什么名字好呢?”
“芊芊百草生,青青百草思。素素如良人,谦卑如君子。就叫芊芊吧!如千壑峰的万物生灵一样生机勃发。”他说。
仙君的胸中笔墨自然胜过我,我虽出自诗文之家,可惜没沾染半点墨气。
仙君把孩儿放在我的臂弯边,为我俩掩好被子出了关,不用说赶毕罗去了。
果不其然,仙君对毕罗说:“近来无战事,我都会在。你无须记挂简兮母女。你的仙元尚损,快回鹤居峰闭关去吧!”
“我想见见孩子,可以吗?”毕罗说。
“襁褓的婴儿有什么可看的?等百日后再来!”仙君的醋劲还再发。
“毕罗,我挺好的,孩子也好,你回去吧!”我向屋外喊,毕罗对我而言,是重要的朋友,我不想伤他。
“简兮,你保重!”
屋外没有了声响。大约毕罗走了。仙君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堆手稿。
“唉,你这是学我爹著书立说吗?”我逗他,他正在闹小心眼呢!
“简兮,我虽去北部神洲平叛大半年,可我时时刻刻想着你,一有空就写些,现在送给你。其实我早想给你了!”仙君像个怀春的少年,忐忑不安的立在那里。
我最烦书稿了,但向我表忠心的诗文我可是喜欢得紧。
“你抽一篇念给我听吧!”我说。我实在对诗文不通。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况此残灯夜,独宿在空堂。
秋天殊未晓,风雨正苍苍。
不学头陀法,前心安可忘。
他念得不错,感情真挚。我听得出左右不过“相思”二字。
我说:“你收起来吧!放在那个木箱里。”我喜欢的小玩意儿都放在木箱里。
像我这样修功法的人,有真气护体,调匀气息即可,做月子什么的可以免的。
仙君固执,我整整躺了一个月。今日算是出关了,重见天日啦。
坐在屋前看月升日沉真是美妙!恼的是,我喝什么都不下奶。小芊芊饿得嗷嗷嗷直叫。幸好丛林中有狼生仔,仙君这么大的尊驾,为了他女儿一口喝的,只好与狼仔们争食,挤些奶喂他女儿。
这一日,仙君神色慌张地从外面回来,仙君一向仙范十足,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姿态。他的反常令人生疑,他忧心忡忡地抱着小芊芊,亲吻吻她的小脸颊,一副生离死别的表情。
我满心狐疑地问他:“怎么啦?”
他说:“我仙宫中的罗汉松枯萎了。”
“一棵树而已,”我想了想不能这么说,可能这树有些来历,“别伤心了,芊儿刚喂了些米汤,吃饱了睡得多好!”
“我宫中的罗汉松是西方佛祖来南天门讲道时赠与我的。此树千载万岁绿意盎然,保护三界安泰,唯有乱三界的妖王出现才会枯萎。”他说。
“妖王再现,你不得又离开我们平叛去?我们舍不得你。”我把头靠在他的后背。
他叹了一阵又一阵气,他这样的大仙才心怀五洲四海,三界苍生。于我,一家三口的天伦之乐最为重要。
才用过午膳,我和仙君在屋内对棋,忽闻一阵巨响,结界破了。
仙君慌忙地念个诀,我变回了狐狸身,他瞅我一眼说:“你先忍忍,他们走后,我再解印你。”
我晃着毛发发亮的大长尾巴表示赞同。我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茅屋。晴空万里的午后光阴,突然风刮得让人睁不开眼。
一众天兵浩浩荡荡地杀进了于壑峰,看见仙君立刻下跪施礼:“九原天尊,冒犯了!只因占卜星君摇出卦象,说妖王降生在千壑峰,天帝故遣末将查找。打扰天尊清修,罪过罪过!”
“无妨,擒住妖王乃三界大事!各位自便!”仙君说。
密密麻麻的天兵如蚂蚁散步在千壑峰查找,个个拿着照妖镜逐一排查也没结果。
“你们找多久了?”仙君问。
“今天天帝刚下的令,整个东部神洲都快翻个底朝天,只剩千壑峰,查完就复命去。”带头的将领说。
茅屋传来芊儿找食的哭声,她饿了!
所有的目光投向了茅屋,照妖镜齐齐照向茅屋,不错!屋内的小孩是天宫要找的妖王。刚足月的婴儿如何成气候,为祸三界?
仙君向众人一挥说:“妖王法力不明,待本尊进去,你们屋外候着。”
电光火闪之后,仙君手里抱着一个婴儿,正是芊儿,他义正言辞地说:“本尊为妖所惑,生下这毁三界的孽债,实在愧对天帝及灵霄殿诸仙。今日用霹雳真火送她归元,除三界之害。”
他这番话,惊得我跌了下巴,忘了恐惧,这是我认识的仙君吗?不行,我得用我妖族的必杀诀,即便杀不死,又能斗几个回合。让他知道做母亲的有颗护犊不怕殒命的心,而他身为生父,却杀女成就清誉,多可耻可恨!
才发觉,我被封了法力,语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玲珑剔透的孩儿在他的真火中化为灰烬。
极大的伤心,便是不知道伤心。我慢慢地回了屋,看见屋内有只极可爱的小兔子,刚出生不久,前爪放在嘴里吮吸!这个搜查,千壑峰鸡飞狗跳,来小白兔都躲到屋内逃命。可惜我也顾不了它,天界如果知道我是妖王之母,也一定格杀勿论。
这里再也没有我留恋之物,我从柜中拿出两本经诀的书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