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宋清揉揉眼,放下手里的那本《八月星河》。他伸了个懒腰,长时间不过血的腿已经有点麻了,敲一敲,这酸爽让宋清直皱眉。
《八月星河》宋清快看完了,厚厚的书翻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略显单薄,颤巍巍的趴在宋清的床上,一个不注意仿佛就能因为受不住那半边的重量翻过去。
卧室里没开灯,玻璃窗外透进来的光倒是也能让宋清把周围看的很清楚。从宋清卧室窗户的方向能看到高高的似乎矗立在半空中的通天塔,往下看,还能看到繁华的夜景。
可能到了下班的点,马路上热闹了许多,满满当当的车辆井然有序的以乌龟爬的速度稳步前进,闪烁着的红绿灯一会儿转红一会儿转绿,放行的车少拦住的车倒挺多。
宋清在窗户边站着,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看的那本书里。
《八月星河》讲的是两个少年从高中时期一直到大学毕业进入社会中间发生的故事。整个故事框架和大多数青春类题材小说大致相同,吸引人的点是作者对故事里两个少年人物形象的刻画。
故事里的两个少年一个叫苏祁,一个叫程闻,宋清要出演的角色就是那个程闻。
苏祁和程闻是家境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苏祁的父母在苏祁小时候就离了婚,两个人都嫌苏祁是未来生活的拖累,所以没人要的他是被前副局长退休的爷爷带大的。
程闻则是富裕家庭的独苗,因为是独生子,所以家里难免对他有些溺爱,虽然万幸没有养成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成年奶娃娃,但金为枕玉为食的生活让程闻从小到大不知愁为何物。
这两个拥有迥然不同的人生的少年在博慧一高相遇了。
博慧一高是丹汉市有名的重点高中,它的入学考试不光考学生的学科知识,每年还有博慧一高的老教师出题来考校学生的课外知识,有时候是文学常识,有时候是生活常识,甚至有时候会出几个摄影方面的小知识——出这种题的人怕不是个摄影爱好者。
总之,大部分题是学生努力就能做出来的,少部分千奇百怪的题却是靠运气。看来博慧一高的校长深信“运气是实力的一种”,殊不知这运气把不少只会学习的书呆子卡在了博慧一高求学的门外。
苏祁是从小在爷爷的熏陶下博览群书,什么知识都学一些,才凭借读书带给他的好运气成功踩到博慧一高的大门。书中自有黄金屋,黄金屋苏祁暂时是没看到,可博慧一高的大门门票倒是明明白白夹在书里摆在了他面前。
而程闻,他博闻强识的来源却是从小接触的大环境优势带给他的。一般家庭富裕的小孩从小懂得就比同龄人多,程闻就是利用这一先天优势,豪横的把腿迈进了博慧一高的校门。
刻苦又努力的苏祁成绩永远在班里名列前茅,他原生家庭带给他的自尊心和来自爷爷的督促让他几乎没有一刻放松自己,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一个好的大学,给爷爷最好的生活。
程闻是个典型的脑子聪明但不怎么努力的小孩,天赋有时候真的很重要,即使不勤奋,程闻依旧能在每次的考试里得到班里中等偏上的成绩。他没有来自家庭和未来的压力,他的父母对他说过最多的一个词就是“顺其自然”。
一次篮球赛,平时话都不怎么说的苏祁和程闻不打不相识的成了朋友,巷子里的同仇敌忾顺带着逃掉晚自习的情谊让两人之间平平淡淡的点头之交升华加深。
越来越久的相处中,程闻和苏祁发现他们能够听懂对方的未尽之言,思想也能难得的同步,像是找到了世界上自己的另一半灵魂,两个人愈加惺惺相惜。苏祁发现程闻一听就懂一学就会的天赋,这样的程闻让苏祁起了爱才之心,加上苏祁是真心实意的将程闻当做知心好友,于是督促程闻学习成了苏祁每天除了顾好自己学习以外最重要的事情。
程闻当然是知道苏祁好意的,他不是忘恩负义的性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管苏祁的监督是不是他需要的,只要好友的出发点是好的,程闻就要一分恩十分偿,而且程闻的确在苏祁的用心下成绩获得了显著提高。于是,程闻利用家里的资源,帮苏祁找来了往年考卷真题详解,还有许多名师整理的重难点汇总。这对于升入高三的考生来说,是十分珍贵的财富。
原本两个人共同进步友谊天长地久堪称好事圆满,但变故往往发生在人们无法预料的情况下。
早已经退休在家颐养天年,只盼着优秀的孙子考上大学就心事了结的苏祁爷爷,被突如其来的一次严查查出了问题。尽管老人家退休已久早离开了那滩浑水,可架不住这场轰动全市的大案的源头是他爷爷未退休时期发生的,拔出萝卜带出泥,许多原本看起来没干系的人都被查了出来,人心惶惶,苏祁尤甚。
后来苏祁的爷爷在被调查时突发心梗,刚送到医院人就不行了。苏祁被这天降噩耗给震得悲痛欲绝,连着几天仿佛行尸走肉般精神恍惚,他在程闻的陪伴下强撑着把爷爷的葬礼举行完,葬礼刚一举行完,苏祁就发起了高烧。连着几天的高烧不退吓坏了程闻,程闻忙前忙后的照顾他,上课认真听课,在苏祁的课本上记下了满满当当的笔记,下了课的程闻跑去医院,喂躺在床上起不来身的苏祁从家里带的药膳。苏祁嘴上不说,心里却对程闻患难见真情的做法极其感激。生着病没法去学校的苏祁只能暂时待在家里,触景生情的苏祁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已经去世的爷爷,他耐着性子开始捋从爷爷出事到去世的整个脉络。
程闻白天要去学校上课,下了课还要来照顾他,苏祁知道请程闻帮忙调查是能最快获得有用信息的办法,可他觉得程闻太累,不想再麻烦程闻,于是自己偷偷开始了对爷爷卷入的整个事件的调查。
随着疑点越来越清晰,谜团越解越少,离真相更近一步的苏祁却变得越来越沉默。来给苏祁送饭和课本笔记的程闻自然也发现了他情绪的变化,可程闻只当他经历了亲人逝世和病痛折磨,心境跟平时不同是正常现象,所以没出声询问。
苏祁最后一次出家门调查已经调查的差不多的事情的时候,事情脉络已经很清晰了,明明白白的事实就摆在那里,由不得苏祁不接受。
程闻最后一次来找苏祁,两个人在屋子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准确来说,是苏祁单方面的不断质问。
苏祁爷爷的死虽说是突发心梗,可那场把苏祁爷爷卷进去的大案却跟程闻的父母沾上了关系。虽然程闻的父母绝对算不上始作俑者,可中间的推波助澜肯定少不了。程闻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他在苏祁的爷爷刚被调查时就回了趟家,央求父母想办法帮苏祁把爷爷从调查里隔出来,结果明明对苏祁印象很好,帮了他俩很多忙的父母却一反常态的拒绝了程闻。在程闻的百般追问下,程闻的父亲才对儿子吐露出程家和被调查的案子的关系。虽不是主要人物,也不是被调查的对象,可毕竟程家也间接参与过当时的事情,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刻,程家只有谨言慎行,老老实实的安静待着才不会被调查的人想起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苏祁爷爷被调查他们只能袖手旁观。
被悲痛和愤怒蒙住了心神的苏祁口不择言,以语言为利剑狠狠刺向静默不语的程闻。程闻清楚的知道苏祁只是一时丧失理智才说了过分的话,但他也是少年心性,性格也不是一味温和退让的类型,哪怕对着至交好友,他也再无法克制被激怒的火气。于是单方面的指责很快变成了双方的争吵,又极速变成两个少年之间不留余地毫无章法的的殴打。
昔日的深厚情谊在这一架中烟消云散,再次重返校园来上课的苏祁和程闻形同陌路,一直到高考结束两个人之间也再没有任何交流。
……
高考结束出成绩,落下的课程即使有程闻的笔记,苏祁还是没能跟上进度,以至于后面拼命努力过也才将将考上了一所普通大学,而程闻倒很顺利的考上了重点大学。
大学毕业的两个人,在一次几个公司联合举行的大型酒会中再次相遇。当年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两个少年经过社会的千锤百炼,成了现在西装革履成熟稳重的青年。明明好似没什么变化,却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时间很强大。苏祁和程闻自然也没有逃过来自强大时间的治愈。他们一个在经年累月被时间治愈的过程里逐渐放下了心里的怨恨,一个借助时间和足够弥补他心里空隙的大学时光,抚平了友谊破裂给他带来的伤痛。
再次相见的两人相顾无言,心里难免被旧人相逢的情形激起一丝波澜,很快又重归平静。
他们就像满天星河里两颗微不足道的星星,与世上大多数普通人一样,闪烁光芒又在星河里湮灭光芒。
宋清把自己从程闻的角色里摘出来,他以为苏祁和程闻最后的结局应该是重归于好,再不济也应该是像普通朋友点头之交。但出乎意料的是,两个人明明再次重逢却依旧像陌生人一般,没有寒暄没有交流,酒会后各自回归自己的生活。
宋清觉得有些遗憾,看着窗外移动变快的车流,他又觉得这样的结局似乎也不错。
生活就是这样啊,哪里有那么多的圆满,遗憾也未尝不是另外一种圆满。苏祁和程闻都放下了心里各自的心结,都顺利的过上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有情人并非终成眷属,破镜也不一定能够重圆,友谊的绳子断了自然还会有另外的新绳子接上。
想着苏祁和程闻,不知怎么,宋清想到了他和周桐。世间有的是遗憾,可值得庆幸的是,宋清好像是被遗憾错过的幸运儿。他原本以为和周桐的交集会永远始于零也止步于零,现在却能拥有她的联系方式,甚至还可以像朋友一样和她聊天。宋清拿出手机,他突然有点想念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认真学习的周桐,他想听一听她的声音,以慰心里突然升腾出的庆幸和不知何处安放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