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素随和的人一旦拉下脸来，那一定是忍无可忍地动怒了。朱馥梅冷脸的样子，叫小裴很是手足无措。

“许一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

小裴低头不语。

“她为什么要出国，你知道不知道？”

小裴低着头，右脚一下一下地搓地板。

“她当着朱丹的面，要杰瑞假离婚，和她假结婚，用这个办法拿美国绿卡，你知道吗？”

小裴抬起头，惊讶地望着朱馥梅。

“这个女人很没有廉耻，行事怪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绝非良配。我不知你是否一直和她在一起，如果要阿姨从长辈的角度给你建议的话，我建议你尽快离开她。”

房门上传来敲门声。美兰走过去拉开门，见许一楠站在门外。

朱馥梅回头，冲着门外的许一楠，声音威严地说：“我没让你上来。”

许一楠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了声“朱阿姨。”

朱馥梅面无表情：“下去！”

小裴也说：“你先下去，在下面等我。”

许一楠也很执拗：“我来是跟杰瑞和朱丹商量事情。”

美兰也烦了。“看样子你也是个聪明人，为什么看不出来，这一家人并不愿意和你交往？”

许一楠说：“杰瑞答应帮我。朱丹以她女儿的名义起誓要帮我。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们谈谈？”

朱馥梅怒极反笑：“哈哈，他们什么时候答应的？一年多过去了吧？要帮早帮了，还要等你找上门来？”转脸对小裴说：“把她带走。你俩的事我没资格管，我女儿的事我有责任管。”

小裴出门，拉着许一楠往楼梯走。许一楠往外挣，“我找他们，不是找你。”

朱馥梅说：“我也会报警。说一个中国女人骚扰美国公民。”

小裴硬拽着许一楠下楼去了。

见他们下去了，美兰进屋关上房门。朱馥梅被气得浑身发抖。

“梅姐，你是不是给朱丹发条微信，提醒一下，让他们有个准备？”

朱馥梅拿起手机打字。

朱丹很快回复：妈，你别着急。我们联系过她，说给她联系学校，让她学成回国。她不同意回来，我们就没再和她联系。她来找我们，我们还是一样的态度。

过一会，又发来一条：和杰瑞说了。我们一致的意见是道不同，不相与谋。

朱馥梅回她：知道了。这个女人很危险，不要让她与杰瑞父母接触。

朱丹回复：知道啦，你好好休息。

美兰还是拉着梅姐去喝砂锅粥。下楼时，见那两人仍坐在院子里，朱馥梅也没正眼看他们，从身边直接无视着走过去。小裴站起来，冲着朱馥梅背影喊：“朱阿姨，我听你的。”

朱馥梅没回身，扬起左手摆了摆，和美兰朝大门口走去。

喝完粥，美兰带朱馥梅在南锣鼓巷溜达溜达，看朱馥梅不太愿意走路，就叫了一辆人力车。朱馥梅说：比打车还贵，坐那东西干啥。美兰说，体验体验呗，再说我留钱有啥用，你留了可以给妮妮，我给谁？话是笑着说的，话里的钩子却正勾中心底最无助的部位，两人一时无语。

出来三个小时，回到酒店时，那俩人竟然还在原地坐着。美兰问小裴：你没吃饭？小裴摇摇头，神情疲惫。上楼后，美兰说：

“我看这许一楠是铁了心要耗到朱丹他们回来。先让他们上来，别让她和他们碰面。”

朱馥梅说，好。

美兰开窗，冲下边叫：“上来吧，我给你们叫了外卖。”

许一楠在前，小裴垂头丧气地跟在后边，一起上来了。

朱馥梅眼睛望着小裴，有问询之意。小裴抓抓后脑勺头皮，样子很无可奈何。

朱馥梅决定不再难为小裴。

“你坐下。”朱馥梅把书桌前的椅子转过来面对自己，然后回身坐在沙发上。许一楠坐下，发现自己和朱馥梅的位置就像朱馥梅在审讯自己，就想站起来坐床边。朱馥梅手指着椅子：“坐下。有点礼貌，不要坐人家床。”

小裴一听，赶紧站起来。朱馥梅说：“我不反对你听着，你要是觉着尴尬，就去楼下等外卖。”

小裴如闻大赦，开门就走。

屋里，朱馥梅半天没开口，许一楠又想以柔弱制胜，慢慢红了眼圈。

朱馥梅说：“我不是男人，眼泪打动不了我。你三番五次骚扰我家人，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

“我不是”，许一楠一开口，朱馥梅就伸手打断她：“不要辩解。我叫你说目的。”

“你以什么身份审判我？”许一楠收了眼泪，语气也强硬起来。

“我以孩子母亲的身份和你对话。朱丹和杰瑞生活得很幸福，我有义务保护他们，不让别有用心的人干扰他们的生活。”

“我没有干扰他们的生活！我只想让他们帮我离开中国！”

“中国哪里对不起你了？”朱馥梅声音提高了。

“我的孩子丢了！被人贩子偷去了！要是你的朱丹小时候被偷走，你会怎么样？”

朱馥梅强忍着要站起来扇她一耳光的冲动。美兰走过来说：“你的遭遇本来挺让人同情，可你看看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是拿着别人的同情搏取利益，连自己丢了的孩子都成了你的工具，你一点都不觉得愧疚？”

“说冠冕堂皇的话是你们有钱人的习惯，我已经一无所有，靠讲大道理能活下来？我想给自己谋求更好的生活，如果以后孩子找到了，我就可以给他一个阶级跃升的机会，不至于他看我活得还不如他的养父母，有错吗？”

朱馥梅冷笑着说：“你想得真远。那你怎么不去找孩子？”

这下许一楠是真哭了，眼泪几乎是迸出眼眶：“你怎知我没找？茫茫人海，我本身就是一粒尘埃，我找不到啊！”

朱馥梅和美兰都被她哭得心下戚然。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隐痛，撕开伤疤，善良的人和不善良的人，同样都会鲜血淋漓。朱馥梅为自己刚才的咄咄逼人感到些许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