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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边上的几顶帐篷就是留给伤患的,两个医官在忙活着救护战伤的十几名士兵。
几口大锅正在烧着水、热气腾腾,旁边的架子上也搭着几条浅灰色的布条。
许郎中和赵郎中查看了一遍,从伤的最重的士兵中选了几个在他们看来最有救护价值的几个先开始救治。
“那几个…没得救了吗?”方略看向不远的的一顶帐篷。
赵郎中点头又摇头,“伤的太重,不行了。”
“我知道了,”方略轻叹一声,对亲兵道:“去问问那几位还有没有什么念想,能做到的尽量做了。”
范光明领命而去。
许郎中准备做手术了,方略可不想错过这个能亲眼见识古代手术的好机会,于是问道:“许医官,本官可否观摩一下。”
“自然可以,但烦请都知不要喧哗。”
方略点头同意,走到旁边看着许郎中操作起来,右边的帮手也端来了一瓶酒精和一小碗棉花团。
这第一个要救治的伤兵是肩膀上被马刀拉出了一长条口子,皮肉外翻,非常骇人。
“药效起了吗?”
“起了,两刻钟前喂的。”
许郎中拨了拨伤兵的眼皮,见他已经基本失去了意识,于是微微颔首,然后用刚刚蒸过的、柔软顺滑的桑白皮细线穿上银针,然后用蘸了酒精的棉团擦拭了一遍银针。
那个帮手也用面团轻轻擦了一遍伤口,接下来,许郎中捏着银针扎入,然后开始飞速的穿针走线,看得方略头皮发麻。
缝合完成就该敷药了,往日只见于影视剧中的金疮药此刻被方略瞧见,他禁不住问道:“许医官,此药由什么制成的?”
许郎中小心翼翼的敷上药,然后用细布条包扎好,这才解释道:“儿茶、冰片、松香、猪油,倘若是上好的伤药,则还会加一味"血竭"。”
他对帮手道:“伤药一日一换,五日后改用生肌散。”
在弥漫的酒精味中,一台在方略看来的简配版外科缝合手术就这么结束了。
“属实厉害。”
走出这片地方,方略细思了一会,瞎想了一下引入微生物学说后,会对中医产生多大的影响,也许自己能让现代医学诞生在东方?
那就需要显微镜了,虽然原理很简单,但是这透镜可不好搞,大楚没有玻璃,至多只有琉璃与水晶。
方略打算回京以后再做打算,虽然能买到西洋进口来的玻璃,但如果能自产自然是最好的。
铅钡玻璃就是琉璃,易碎、不透明,老祖宗们把陶瓷和铅钡玻璃玩出了花,却没能把透明的钠钙玻璃搞出来,不能说这不是个巨大的遗憾。
制造钠钙玻璃其实没什么难点,欧洲那边很早开始应用了,几种原料都是相当常见的玩意——苏打、石灰、方解石、硼砂,而作为主原料的则是石英,也就是二氧化硅,这其实就是沙子的主成分……
方略在这方面懂得不多,他只记得最大的难点或许只有温度了,烧制玻璃需要1500℃的高温,这不是普通的炉子和炭火可以做到的。
然后17世纪欧洲出现了一种较大的革新,加入少量什么物质,可以降低玻璃熔点,从而让玻璃生产更容易。
问题是…加的是什么物质来着?氧化铅还是氧化汞?方略胡思乱想了一会依然无果,他决定先搁置这个想法,日后再说。
反正,那也只是扩大玻璃产业的办法,用老办法又不是造不出玻璃。
量产钠钙玻璃后的益处多多,眼镜、望远镜、放大镜、显微镜、镜子、窗玻璃等等。
既能推动社会发展,又能赚钱,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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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对峙显得尤为无趣,每天从肃州府和沿线军镇派出的斥候们都在和厄鲁特军的游骑们交战,双方互有损伤。
这样你来我往,却都无大动作。
几个星期一晃而过,十一月月底,长安右卫、平阳卫、汉中卫也陆续抵达了肃州府。
算上辎兵和民夫,近五万人马云集于此,厉兵秣马,时刻准备迎战厄鲁特军。
出于职业习惯,方略对首次出战的流程进行了复盘,并认真撰写了对战斗经历的分析,从双方视角对当时的决策进行查漏补缺,并对当时自己的决断进行了一番自我检讨。
“就敌军指挥官而言,他所想的应是借由骑兵的威慑力与破阵能力一举击溃我军,黑夜虽然给他们带来颇多麻烦,譬如队形、指挥、移动,但此等麻烦亦会影响到我军。”
“因而,他乐观的预判了我军列阵的速度与严整性,并错误的估计了我军火炮的数量与类型。”
“就前者而言,我军一营由行军转为千人方阵,大约需要小半盏茶的时间,这还是在天气晴朗之时,而当晚,我部虽身处夜间、且劳累不堪,但仍在半盏茶左右基本完成列阵。”
“而后者,我军一营通常只携带三等佛郎机炮八门,二等佛郎机炮四门,而当时我部足足带有三等佛郎机炮二十门,二等佛郎机炮八门,炮火之猛烈远超敌人所料。”
“敌军挫败之缘由,大抵因此二点。”
“至于下官,同样有多处疏忽,不可不察。下官原先未曾正面大队骑兵冲击,乐观认为在我军有优势兵力的情形之下,敌军骑兵不会贸然直接冲锋,而是会在外围游弋骚扰。”
“此外,下官低估了骑兵对步兵阵型的破坏能力,此战仅三十余轻骑兵冲击鸟铳兵,最后仅剩十余骑便成功冲破了我部阵列的一角,并致使我部折损近二十人。”
“其一,鸟铳手们许久未经历战阵,难免失措,导致未听号令自行胡乱开火,因而浪费了第一轮齐射。”
“其二,鸟铳手之兵器除鸟铳以外,仅配短刀一柄,近接肉搏之时几乎毫无作用,仅能倚仗刀盾手与长枪手相助”
……
方略和几个队官总结商议出来的汇报相当详实,让几位指挥使与苏翰和甚为满意。
自古以来,打了败仗后,请罪之余、总结反思过错的人倒是常事。
但明明打了胜仗,却依然要总结反思、查漏补缺,这就比较罕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