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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操练已经结束,士兵们在营中三三两两的闲逛着,方略视若罔闻,一路走到了校场边上。
一边散着步,他一边思索着。
军队,这一与人类历史同样悠长的暴力组织,永远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也许每个人都能饶有兴致地讲上几句,但没有人能完美的概括军队的延革。
就社会实质而言,军队从古至今可以被分作三大类,即:封建军队、资产阶级军队、无产--军队。
当然,如此的分类过于宽泛和抽象,因此往往只会出现在新闻报道以及军政人员的内部交流中。
更加接地气的分类则是古代军队、近代军队、现代军队。
无论东西方,古代军队基本由三类人组成:
其一、军事贵族,他们是世代习武从军的家族、社会地位高,也是古代军队战斗力的核心。
其二、职业军人,他们因为种种原因长年从军,以之为毕生职业。
其三、充军壮丁,他们则是被逼、被迫从军的百姓,可能转化为第二类人。
古代军队的特点是战斗力主体来自其中的军事贵族(亦含西方的骑士和东方的家丁),其余的老兵和壮丁只起辅助作用,军饷待遇微薄,纪律与士气低下,只打得顺风仗。
这三类人的忠诚自然堪忧,家丁是将领们的私兵,而老兵则是混日子——“临战放三枪就算对得起皇上了”,壮丁们更是没有士气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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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只要有一丝进步,古代军队的战斗力就会有相当提升,比如最典型的戚家军,军饷能保障、纪律能保障、且有一定的朴素民族主义熏陶。
而接下来,除了火器的普及,民族国家的产生也同样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由此也孕育了近代军队。溯源的话,近代军队的苗头始于古斯塔夫军事改革,完善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以后,其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战法便是“排队枪毙”。
近代军队的组成部分中,一些军事贵族仍然存在,但第二、第三类人则大体由市民阶层与经过正规征召程序的平民来组成,他们担任了基层军官与普通士兵。
倘若说第三类人除了能拿够军饷以外与古代军队没有大区别的话,那最为关键的迭代便是这第二类人——
他们身为市民阶层,社会地位稍高,有理想与进取心,而且有相当程度的文化,完全可以胜任基层军官,能有效地约束纪律并掌控士兵,俗话说的“要让士兵惧怕军官的鞭子更胜于死亡”指的就是他们。
在这一时期,最最经典的场面便是——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在军官们的约束下,听着军队队的鼓点,迎着枪林弹雨向敌军接近,然后排枪互射,最后发起刺刀冲锋。
至关重要的是,由于此时依旧存在的少量家丁已不再是战斗力的核心,而其余的普通士兵们也非将领的私兵,因此每一名将领都敢在任何有必要的情况下拼光部队、以此来争取最后的胜利,而不会像古代军队将领一般试图保存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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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接下来便是现代军队,其出现在二十世纪前后,代表是德意志的军官团与完善的参谋体系的出现。初步完善在四十年代,进一步完善在冷战时期。
现代军队有着更为完善与详细的组织、训练、规划,军官们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士兵们也具备较高的平均文化水平。
军人的组成不再单一,普通人也可以通过就读军校成为军官,军事贵族基本瓦解,军人之间的隔阂不再坚实,士兵与军官之间名义上只剩下职务级别的差距。
士兵们接受过科学的训练、有着足够的战斗技能、亦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军官们受过系统且严密的专业教育、吸取过无数战例的教训、有高效的指挥与谋划能力。
这样的军队有着足够强的进取心,基层有相当的主观能动性,只要给予他们目标、大部分时候都能保证高昂的士气,能从让古代军队望而生畏的地方与时间发起突击——无论是冰天雪地还是热带雨林;无论是瓢泼大雨还是荒芜戈壁。
任何地形与时间都无法阻挠他们。
方略对这些心知肚明,在经历过一场征战后,他认为现在的大楚军队已经到了近代军队的门槛边上,但还差上一口气才能跨过去。
不止一次的,他心有余悸地回忆起那一晚自己的头脑一热——率领着一支古代军队在黑夜中强行军并与敌军骑兵发生了一场遭遇战。
对于最后的结果,他只能说自己运气好。
军队是社会组织的一部分,是一个社会最高效的部分,同样是社会的缩影,什么样的生产关系决定了什么样的军队。
方略不觉得自己能在工业革命之前把现在的楚军拔高多少,眼下他只能推波助澜地做些小举措。
他宽慰自己道:“算了、没事,只要能提升少许,对于更落后的对手而言都是降维打击。”
虽然脑海中已经有了初步规划,但是在军中开展教育似乎多多少少有些忌讳?
纠结了半晌的方略觉得自己完全无法抵御“提高平均文化水平带来的战力提升”的诱惑,但是又想避嫌,于是尝试写了一份报告。
哦不,奏章。
方略的字写得很一般,尤其是用软笔写的字实在是难以入目,于是他干脆用硬笔写了。
完笔,吹一吹,封好。
奏折这个东西是历史上清朝独有的,其余朝代可不叫这个。
方略现在写的这份就是奏本,是以个人名义所写的上奏文书,将越过通政司直接递交给宫中,然后交给皇帝。
“来人,把这个呈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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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有常朝,所以周筱竹就懒得去宣明殿了,直接在康安殿料理政事了。
康安殿嘛,皇帝的居所;后边就是泰逸殿,皇后的居所,取得是《易经》中“康泰美满”的意思。
现在这一份奏本周筱竹已经看了快三分钟了,其用词之劣、言语之乱实在是让人头大,其实就是讲朔州府的衙门前些日子被雪压塌了,然后巴拉巴拉云云。
她批道:“已鉴,无头无脑,尔识字否?怎不另请幕僚代笔之?房塌再建即可,何必进奏,甚异。”
把这丢到旁边,她拿起了下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