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厅堂的是一个孩子,大约七岁的年纪。
他俊眉修长,身形挺秀,面容虽稚嫩,却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润之气。
“荀哥儿?”
谢敏忙走上前拉着他的手,“你怎么来了?你之前才生了病,别又染了寒气。”
“母亲放心,我身子没那么娇贵。”苏南荀说。
他是相府嫡长子,和苏卿卿是孪生兄妹。
看见荀儿,苏文宇面容和缓了一些,但眼底仍透着一股凌厉之色。
他冷着脸说:“我在教训下人,荀儿你先回去吧,明日再来看你的母亲。”
苏南荀走到厅堂中央,朝坐在高堂上的父亲问:“刚才听父亲说要杖毙喜鹊,不知她犯的什么错?”
想起喜鹊之前说的话,苏文宇气不打一处来。
他手指着喜鹊,“她一个卑贱下人,竟然敢以下犯上,辱骂你妹妹!”
“妹妹?”苏南荀猜测道,“父亲说的妹妹可是四妹妹?”
“没错!你四妹妹多善良的一个孩子啊,好好的名声让这帮坏东西诋毁了。”
苏南荀问:“父亲您可有想过,为什么喜鹊她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和您说那些话?”
苏文宇右手握起茶盅,用力往桌上敲了两下。
随着“铿铿”两声脆响,一屋子的人心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溢出点点冷汗。
“荀儿,难道你也要说你四妹妹的坏话吗?”
“不是坏话,而是事实!我可以作证,喜鹊没有冤枉四妹妹。”苏南荀义正言辞。
因为有大少爷出面,下人们逐渐有了底气。
他们纷纷说着自己眼中看见的苏阮宝。
其中一个小丫鬟哭道:“我不小心撞到四小姐,她居然要挖洞把我埋了。”
“四小姐把骨头丢在地上,要我扮作狗用嘴去捡,大小姐看不过去,出面帮我,还被四小姐打了脸……”
苏文宇脸上颜色一阵青一阵白,“你们都觉得我眼盲心瞎了不成?”
他声音拔高了几分,“阮宝是怎样的人,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如你们清楚?”
苏南荀毫无畏惧地直视他,“父亲认识的苏阮宝或许和我们认识的不一样。”
“啪嚓”一声,苏文宇把青白玉茶盅狠狠摔在了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没想到连荀儿都针对阮宝,他气得浑身发抖,却不好直接对苏南荀发怒。
他这个大儿子被人称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神童。
还无法开口说话,便已经能握笔写字作画。
他的字笔力浑厚健劲,运笔如刀,转折刚劲果断,牵丝映带,干净利落。
至于画,皇上曾夸,“画工清丽,神妙无加,无一处闲笔,无一处可挑剔。”
因为喜欢他,皇上送了他由厌火国进贡的云纹砚。
该砚台由一块极为稀有的紫翠石雕刻而成,珍贵无比。
如今苏南荀是皇子们的陪读,和太子相交甚好。
平日里,顾文宇对自己这个儿子爱护礼赞,是连半句重话都不曾说的。
“阮宝不是你同母所出的妹妹,所以你对她有偏见,我可以理解,但是……”
“不,父亲你不理解,如果你理解,就不会一而再偏袒她,让卿卿蒙受不白之冤。”
苏南荀话语直白,没有给苏文宇留一点台阶。
苏卿卿眼眶泛红,眼里满满都是对荀哥哥的感激。
虽然父亲偏爱苏阮宝,但自己有荀哥哥啊!
想到自己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孪生哥哥,她心里所有的委屈和不平衡都消失了。
“中秋宫宴上献给皇上的画,我在上面用了特殊的荧光染料,到了夜里会发光。
这种染料碰到皮肤之后非常难去除,必须用白醋清洗多遍才能洗干净。”
苏南荀把一整排青花壶形盘式灯熄灭了,又让人吹灭了屋子里其他灯。
室内漆黑一片。
“卿卿你把手展开给父亲看看。”苏南荀语调轻柔。
苏卿卿按哥哥说的做了,她手上什么都没有。
把灯重新点亮,苏南荀不急不缓道:“父亲现在即可回风仙水阁,看四妹妹手上有没有染料。”
苏文宇心头微微颤抖,一时连呼吸都加重了。
他沉着脸,没有再接儿子的话,快步走出如意院。
不可能!阮宝那么乖的孩子,她不可能说谎,但……荀儿自小成熟稳重……
这次献给皇上的中秋贺图是荀儿亲手画的,关于颜料的事,他不会胡说。
一路上思绪混乱,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水阁的。
“文郎来啦?阮宝已经睡着了,睡前还一直念叨着‘爹爹’呢。”
风三娘声音娇媚,为苏文宇脱掉外套。
一步步走到床边,苏文宇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
阮宝睡得很香,蝶翼般长长卷卷的睫毛下,她大眼睛眯成了一条比棉线还细的缝。
樱桃小嘴微微嘟着,侧着睡时,嘴巴下面挤出了一个肉肉的双下巴,可爱至极。
每次看见阮宝,苏文宇都有一种心灵被治愈的感觉。
无论朝堂上发生什么事,只要抱着阮宝,听她奶奶糯糯的小甜嗓叫自己“爹爹”,他便能重新提起精神。
“文郎你怎么了?”风三娘觉得苏文宇的表情有些怪。
她试探着问:“是如意院发生什么事了吗?”
“出去!”
“什么?”风三娘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文宇咬着牙挤出,“出去!所有人全都出去!”
伺候的下人们鱼贯而出,风三娘皱着眉,犹豫了一会儿,也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父女俩。
苏文宇把所有灯一盏一盏吹灭,直到周围一团黑暗。
不等走到床边,他已经看见了荧黄色的光亮。
阮宝小手碰触到的地方都晕着淡淡的光,而她手上的光亮最强烈明显。
撕画的人竟然真的是他最爱的小阮宝……
她冤枉了卿卿,还扮好人让自己别打卿卿。
苏文宇脑海中浮现出下人们说的话,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无比陌生。
没有叫醒阮宝,他什么都没有说,一个人离开了。
连续几天没有看见文郎,风三娘坐立不安。
“阮宝,你想想办法啊,再这么下去,你爹爹要被人抢走了。”
苏阮宝啃着排骨,悠闲道:“抢走就抢走呗!”
她才不要再去增加苏卿卿的仇恨值,最后死于非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