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事,朕知道的还是不少,爱卿想要了解一下吗?”
赤锦轻呵一声,没有说话,喝了口茶。
只是这架势……顾儒沐怎么看都像是在压着打人的欲望。
也确实如此。
不过气归气,正事还是不能忘了的。
“五公主的落梅苑是怎么回事?”
在她去见顾韶瑗是就发现不对劲,顾韶瑗明明一副肉体凡胎,如何在那种至阴的地界活那么久,并且不受阴气鬼魂的影响。
“为了压她身上的蛊。”
“蛊?”
顾儒沐看向赤锦,只见她眉头微皱,轻咬着指节,细细思索着什么。
“可是西域的巫蛊一族?”
“正是。”
那就怪了。
“巫蛊一族早在百年前受天罚灭族,这种阴邪之物怎么还会隔了这么久出现在宫中?”
“问题就在于此。”
顾儒沐收了懒散的神情,放下茶盏,身子前倾。
“现在的殷太后是小五的生母姒嫔的娘家人,而小五也曾同我说过她本就逃不脱这种命运,还叮嘱朕不要招惹太后。”
“不过,朕还是查了殷家,不想竟是牵扯到西凉。”
“也就是说问题出在西凉,所以你让本座借着和亲前往西凉,替你查清这个蛊。”
顾儒沐点头道:“没错。”
赤锦忽然笑了,尾音微挑:“不过啊皇上,本座为何要答应你这么个苦差事呢?”
“呵,你会的。”
“这京城还有太多腌臜事,人鬼妖神,环环相扣,国师若想做成那事,就不得不淌这浑水。”
赤锦沉默了一瞬,不免感叹这男人的布局实在精妙。
“好。不过公主前往西凉还得待到三月,这些时日不知皇帝有何打算?”
顾儒沐看她应下来倒松了口气,原本以为赤锦要提什么条件,不过现在看来,他选择赤锦合作确实没走错。
“顺其自然吧。”
“不过国师别忘了,还有一个祭祀大典要爱卿主持。”
赤锦瞬感头疼,凡人本就重礼,到了皇家,这繁文缛节更是多了不少。
心烦。
赶走了顾儒沐之后的几天,赤锦偷得几日清闲,化了个男相去街上四处转转,去茶楼喝喝酒,听听书。
只是……
挨不住那些小姑娘火热的眼神。
坐在雅间的男子一身白衣,鸦青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通身气度好似仙人,芙蓉面,含情眼,却不显丝毫女气。
此刻,男子斜倚着栏杆,抿一口茶糕,喝口清茶,听着楼下说书人说自己的故事。
“话说,这九天之上有一个阴神,掌管天地间一切邪物,世人称之为冥主。”
“这冥主啊,不得了哟!性格乖戾嗜杀,众神是恨不得除之为后快!”
乖戾嗜杀?
赤锦摸摸嘴唇,眼底神色莫名。她手上好像的确沾了不少血,但是,若是同九重天那些伪君子相比,她自认为她赤锦还是神品不错的。
“传闻这冥主青面獠牙……”
“他游走于神鬼之间,端着神的身份,竟然在鬼界建了金殿接受那群鬼物的供奉!”
“……”
后面在说些什么,赤锦再没有精力听,她耳边全是刀剑穿过血肉的声音。
“大人啊!你不是说你保我们平安吗?”
“救救我啊!我不想消失!”
“妈妈!呃啊——”
“赤锦你枉为神!”
通身白甲的神仙将她围住,神帝从众将领中走出。
“战神赤锦,包庇鬼物,祸乱天地秩序,本尊代行天道,撤去赤锦战神之位,贬为仙道,镇守无妄川三百年,以抵其过。”
“先生可莫要胡说,既然没见过,又何来如此一说?再说,天上的神仙哪是凡人可以妄加议论的?先生下回说书还是慎言为好。”
赤锦敲敲茶桌,面上含着些愠怒,仅透露出一丝神威,便让一众听客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那说书先生本来生气着回头,结果看见赤锦那副模样,心道不好,怕是真的惹上了修道者,赶忙道歉。
赤锦端的一派冷淡,心里烦躁,往桌上丢两个银锭子就离开了。
见男子走了,旁的人继续撺掇那说书人,教他继续说。
“这冥主手下可是天地一切邪物,力量极大,连天帝都要忌惮她三分。
有了这份力量,寻常人都晓得收敛锋芒,可偏偏这冥主贪欲太强,自以为万物不敌他一人,竟然放出了混沌!
混沌是什么东西啊!那可是天地初创时的至阴至邪之物!他一个小小冥主竟觊觎混沌,惹得三界大乱,生灵涂炭!
……
冥主为天道不容,数百年躲避天罚终是自刎无妄川,最后还是天帝集结了众神之力才封住混沌。
……
贪念毁人啊!”
茶楼众人愤愤痛斥这冥主实乃大恶人也。
“欸!你们一个个有什么资格贬斥人家!”
“人家冥主神仙也当过,极致的力量也有过,大场面也见过,这么死了倒也是洒脱。”
“反倒你们一群平庸之人,吵吵嚷嚷。”
一道声音打破了茶楼的气氛,然后整个茶楼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大伙齐齐看去,才发现是一个红衣少女,少女身旁还跟了个青衣少年,看他们的打扮像是江湖人士。
“看什么看!大……冥主多厉害,一个人斗了天上那么多神仙,你们这群人,只知夸那些不顶用的,却一点不尊敬这样一个大能。”
“我的姑奶奶哟,你快住嘴吧……各位对不住,舍妹年幼,口无遮拦,还望大伙见谅。”
青衣男子连忙道歉:“扰了各位兴致,今日酒菜就记在燕某帐下,权当给各位赔罪。”
说完瞪了少女一眼,赶忙拉着她出了茶楼。
“我说小姑奶奶,您嘴能别那么快行吗!”
燕栖鹊轻哼一声,开始拆台。
“师兄你就别装了,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在下面脸黑的快杀人的样子。”
听闻,燕惊云也叹了口气。
“师兄只是替大人觉得不值。”
燕惊云揉揉栖鹊毛茸茸的脑袋,小姑娘瞪了他一眼又转头去吃零嘴。
“但是,栖鹊,你要记住。”
“有些话说不得。”
“大人的好我们自己知晓便好了,世人如何评说她不在乎。”
燕栖鹊瘪瘪嘴,手上的糖糕也忽然就没了滋味。
——
赤锦回府的时候,宫里人已经把庆典服送来了。
墨缎金丝,端的一派尊贵。
无衣看过来笑道:“大人,这衣裳与您相配得很。”
赤锦颔首,一旁的安明徳看见了,默默记住,等候着回去复命。
遣走了宫里的人,赤锦又开始确认祭祀事项,无衣细说着流程,说到一半却被打断。
“要去正定殿拜天帝?”
笔尖一顿,洇出一点墨斑,赤锦皱眉。
“是,大人。”
赤锦从喉咙挤出一声冷笑,丢开笔,笔尖怼在地毯上,应该是不能用了。
“让本座拜他,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起。”
无衣默默跪下。
赤锦走到窗前,抬起右手,整条手臂被黑色的丝锻裹住只露出几根手指。
小臂线条柔和有力,手指纤细匀称。
是副美人骨。
赤锦看着手发了一阵子呆,良久,才叫起无衣。
“告诉顾儒沐,正定殿本座不会踏入一步。”
“有仇。”
“血海深仇。”
又只剩了她一人,赤锦阖上双目,再睁开,就是到了落梅苑主屋房顶。
赤锦端着她那壶小酒,找个地方坐着,还顺手掀开两片瓦,正下方正是五公主寝宫。
小姑娘软软的让嬷嬷替她宽衣,哄着睡觉,脸上是少女的柔软与骄傲。
见顾韶瑗睡着了,赤锦暗道无趣,一下子又没了影儿。
赤锦走后,床上的顾韶瑗忽然睁了眼,嘴角弯起一摸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