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荒唐闹剧
这小子是乾圣帝不奇怪,从他敢公然逃课,对礼部破口大骂那一刻起,就注定他身份不简单。
朱莺会出现在这里不奇怪,这是她的人物卡世界,主神直接把我们扔在了即将开始演习的水军校场外遇到朱常洛,接着碰上朱莺,这是必然发生的偶然。
大明尊贵的皇子皇女一个随从都不带就出门也不奇怪,从朱常洛那满嘴流油的吃相看,他的确是那种一拍脑袋就微服私访与民同乐的人,至于朱莺么……从上一场的信息可知,她是武学奇才,一个练真龙九变的天命之女,需要随从护卫?到底是谁保护谁?
况且,这里是金陵。
奇怪的是,朱莺纵马冲了过来,闹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上来就对着朱常洛一顿鞭子,那些围观群众不仅没有破口大骂,反而拍手叫好。
“好!”
“殿下好鞭法!”
“小皇子往这儿躲!往这儿躲!”
……
我对这个蒸汽大明可能有些误解。
司空晦看着秦王绕柱走的姐弟二人,心中想着一路上朱常洛给自己讲的一些事情,有了一丝明悟。
这事很简单,姐姐发现弟弟逃学,逮住就是一顿暴揍。
这事不简单,因为他们是皇族。
或许在私下里皇族的确有儿女亲情,私下里皇姐的确会教训皇弟,可这种场景,不该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是很离谱的事情。
为什么皇族要高高在上呢?
因为高贵是敬畏的基础。
为什么要让百姓敬畏?
因为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
失去了敬畏,便会生二心。
可其实纵观历史,许多开国之君并不会过于强调自己的权威,打天下时他们甚至与士兵同吃同住……他们在自己人眼里,父大于君。
反倒是传承几代之后,他们的后人玩起了不知则不可测那一套。
为什么会这样?
原因很简单,他们的后人脑子很清醒,知道自己比不过先祖,有赫赫之功,赫赫之威,他们不是不想,而是……没那个能力。
强盛的王国一定有骄傲的人民,他们敢于在一定程度上平视领袖,这并非觊越,而是发自内心的自豪与爱戴,是最高级别的家国凝聚力。
眼下的大明处于狂飙猛进的上升期,几代君主励精图治,锐意进取,而这里又是旧都金陵,天子脚下,贯通南北的内陆第一雄港,全民习武,男女之间的体能差距本就微弱,再加上工业革命的出现,生产技术飞跃,解放了大量男性劳动力,让他们得以拓疆海外,战死沙场,女性有了更多机会,也必须承担起生产者的责任,地位极大提高……
一个国家战争不断不一定是坏事,这要取决于战争能否让所有人受益,因为究其根本,人类不讨厌战争,人类只是讨厌打败仗。
而在这一点,大明做得显然很好,强盛,与强盛所带来的开明,让它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封建王朝……欣欣向荣的时代变迁中,民族主义萌芽了。
几千年来,这片土地上只有君与臣,主与仆,贵族与平民宛如云泥之别,虽然现在也是如此,可一旦民族主义出现,它便将成为凌驾于封建等级之上的更大框架。
在这一框架下,会诞生一个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开天辟地的共识。
我们是同族。
这,是平等的基石。
实际上在现实中,平等这一思潮的确是基于民族主义孕育的,可它没有发源自大明,而是别的地方,作为一种舶来品传入中土。
司空晦无从去推测如果历史发生改变,那些下一时代的思潮会以何种方式出现,又将导致怎样的结果,如果大明真的已经开始王权世俗化,那么……
要知道,真实历史中,第一次民族主义兴起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法兰西大革命。
眼前这副荒唐的景象并未完全无法理解,司空晦觉得自己能脑补到这一切是从何开始的。
首先从围观群众的喝彩拱火中可以得知,他们很清楚这两人的身份,这一幕也不是第一次出现。
事实上,一开始司空晦就觉得有些奇怪,朱常洛的身份一看就不简单,穆几说他不会武功,他看起来也不傻,怎么就这样大胆的和两个陌生人同行,这要万一遇到点什么危险……
他不是不谨慎,而是他心里很清楚,这里的人都认识他,若是有人敢对他不利……想想看吧,大明全民习武。
这种我们都知道你是皇子,但我们都假装不知道的奇怪关系,是怎么开始的?
皇家礼教之严,贵胄之血当然不可能结识这些市井小民,但以朱常洛的个性……
他是逃学以后遛弯溜到了这里。
起初这些人未必知道他是皇子,便也寻常待之,一来二去便混熟了。
可纸始终包不住火,朱常洛第一次是怎么露馅的?
唔……
兴许也是像现在这样,朱莺追到了这里?
闹市纵马,鸡飞狗跳,以大明今日之风气,必有人要站出来质问,指不定还一言不合动起了手。
总之,事情只要闹了起来,这两人的身份必然掩饰不住。
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跪倒一片,高呼恕罪。
可这两个人显然都不是那种会仗势欺人的蠢货,挥挥手,就让什么都没发生过。
朱莺暴走朱常洛一顿,把他逮了回去。
再然后呢?
再然后朱常洛不再逃学来这儿了,这事情也就变成了一桩市井奇谭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只要仍旧逃学,仍旧来这儿,事情就会变得有趣起来。
这条巷子里的人要如何面对他?
高呼殿下,毕恭毕敬?
一开始当然是这样的。
可只要来得够多,情况又会发生变化,那种疏远与敬畏会慢慢淡化并非消失了,而是被另一种情感所替代。
“张伯!您这筲箕借我用用!”
朱常洛像条泥鳅般在人群中攒动,他顺手夺过路边小贩的筲箕,便往身后挡去。
啪的一声响,朱莺的蟒鞭本已抽出,却又连忙收了回来。
她这是不想打坏人家的筲箕。
“小皇子往这儿躲!往这儿躲!”
“当心呐!小皇子!”
“哎哟,小皇子,您这可是该练练了!”
满身是泥的朱常洛在众人的提醒下,又躲过了几鞭,气得朱莺杏目含嗔:
“你们到底帮谁啊!?”
龙女发怒,不仅没有震慑全场,反而引起轰然大笑。
司空晦看着这一幕,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旁的穆几更是几乎呆住了,她也看出来这情况大有问题,可又琢磨不懂为什么:
“他,他们就敢这么取笑公主?”
“这些人不是一般人,”司空晦道,“你看到那个卖筲箕的老人家了吗?还有开炊饼摊这个。”
穆几循着司空晦的提示看去。
“残疾、旧伤……他们是退下来的士兵,”司空晦悠悠道,“两姐弟一个随从都没带,这不是正式场合,这里没有皇子与公主。”
司空晦看着哄笑拱火的人群,不是没有敬畏,也不是存心取笑。
这是家长,对子侄的宠溺。
……
不会武功的朱常洛当然躲不过朱莺。
没一会儿工夫,他就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被朱莺摁在了桌上。
接着喝彩声迅速淡去,这场闹剧似乎突然间便戛然而止,围观的人群都回到了自己本该在的位置,做着自己本该做的事情。
炊饼摊的老者迅速收拾了被朱常洛摸得满是油泥的桌子,小心的对着满脸寒霜的朱莺道:“还是老样子么?殿下。”
“不了,今儿吃过了。”
“是,殿下。”
他深深一颔首,躬身退去。
几乎也是同一时间,司空晦拽着穆几起身,站到了一旁。
不管刚才的闹剧有多么荒唐,但大明始终是高度集权的封建王朝,你得像围观的众人一样,有眼力见,你凭什么和皇子公主坐一桌?
朱莺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浅抿一口,她目光直视,甚至都没有瞟一旁的司空和穆几一眼:“说吧,今儿又是为了什么?”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皇姐,我不想待在冠军院……”
啪!
朱莺猛的一拍桌子,这一次,巷子里安静了几分,看来龙女发怒不是没用,只是得分时候。
“我大明男儿怎能不习武!”
“你大哥像你这么大时,已领兵在漠北冲杀,你看看你自己,成天待那破屋子里鼓捣那些奇淫巧技,没出息的东西!”
朱小皇子憋着嘴:“我觉得那挺有趣的,练武才没意思呢……”
“讨打!”
“别打别打!脸要打烂了姐姐!”
这声姐姐似乎是让朱莺心头一软,她放下鞭子,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你若不想练武,也行,但这身体总得练练吧?听到方才人怎么说你的?连个蟊贼都打不过。”
“我就在金陵我能遇上什么蟊贼,就是遇上了,也有张伯保护我呢,你说是吧,张伯?”
他这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另一侧卖筲箕的张伯说的,后者听到这话,抬头讪讪一笑,正要开口称是,马上又缩了回去。
因为朱莺正瞪着他。
“姐姐你这可没意思了,总吓唬人张伯,人家大小也是个小旗呢。”
“我没工夫搁你这儿耍嘴皮子,”朱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站起身,“北边还有事,我得赶回去,你,给我马上回院里报道领罚,要是敢耍小聪明,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好啦好啦知道啦皇姐哦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跑了的?明明没人看到,而且这么快就赶来了。”
“自有人替我盯着你。”
“是不是又是那姓阮的王八蛋!?皇姐你可不能信他!他肯定不是好人!”
“他怎么个不是好人法了?”
“他的脸又白又小!所以就是他告的状对不对!”
朱莺没有理会他,骑上马走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看过司空晦和穆几一眼。
本来司空晦还以为,这里会和她发生些互动什么的,但转念一想,堂堂大明大公主,凭什么搭理你?就凭你一看就是朱常洛的狐朋狗友?
这些下人的事情不必理会,要是谁敢把小皇子往歪路上带,哼。
与来时不同,她出去时是勒马缓行,两旁的人自觉让开了道路,低头颔首,而她则目不斜视,面无表情。
所以这位朱小皇子才是个荒唐的异类,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才会出现刚才那荒唐的一幕。
而对朱莺来说,她仍旧保持着高贵的距离,不为难他们,已是她能做到的最大默许。
朱常洛目送着朱莺离开,然后无奈的朝司空晦一摊手:
“你看到咯?我得回去了。”
“额……殿下,我……”
“你近日会留在金陵吧?”
既然身份已被拆穿,朱常洛倒也没有故作扭捏他要是在这时候说什么别叫殿下叫我小朱就行,司空晦会觉得他是真傻子。
“是,殿下。”
“那便好,司空先生,可愿到我府上一坐?”
“当然愿意。”
司空晦已经发现了,这小子对玉清宫格外感兴趣。
朱常洛当即招过了炊饼摊的一名帮工,让其领着两人去他府上,既然皇子在此,什么吃喝玩乐衣食住行当然不用操心,两人只管住下等他回来就行。
而朱常洛自己,则在另外几名街坊的簇拥下,出了巷子,朝着冠军院的方向去了。
就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的一刻。
任务提示出现了。
“所以你们当时接到的任务是保护朱常洛,司空晦让你马上去追他,而他自己则去找长公……”
古晟顿了顿,这个时候朱莺还不是长公主:“他去找朱莺报信,接着,朱常洛遇刺,而你及时赶到,把他给保了下来,你们由此成为了开阳公主府的门客。”
穆几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古晟和蓝,是在五分钟前响应了她的召唤,但实际上,她召唤他们的时间,应该是一个月之前。
“那司空呢?”古晟问。
“在那里,”穆几指着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那边拐角过去,就是当日我们遇上朱莺的巷子。”
“我们的任务就是调查刺杀,对吧?”
穆几点头。
“你们查到多少东西了?”
“目前只能确定,是罗刹人干的。”
“北边的罗刹?”
“是。”
古晟揉了揉太阳穴,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下。
改变历史引发的连锁反应是难以想象的,这个大明开局就灭了带清,又开了海禁,攒出工业革命,可始终不迁都江南,不是没有道理。
因为国门,的确在北边,那里的bss一个比一个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