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乙方，每个人都早早学会了戴上面具。

这里向来以结果为导向，没有人管你中间付出了多少。

习凯雯身边环绕着各式各样的“社畜”：有不思进取的老员工，把这里当做养老单位；有勾心斗角的项目经理，跟同事上演宫心计；有为了增加业务，整日在外奔波的商务主管；也有懵懵懂懂，对一切充满干劲儿的实习生。

习凯雯坐在工位上，眼泪止不住。

项目经理的有意为难，挑剔表格单元格颜色是深色的不好看。

“好的，我改一下。”习凯雯不想计较这些，反正这个表格只是为了留档，没有展示作用。

而后，项目经理又挑剔单元格的颜色是黄色的，黄色，很刺眼。

前前后后，改了5遍；

项目经理在办公室内高声地质问：“为什么要用蓝色呢？你说说用这个颜色是什么用意，这个需要解释清楚的！”

习凯雯猛然发现，自己是真的累了；

她不知道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连分辩的力气也没有。

已经很久了，她不敢停下了，只能继续向前走，却不是勇往直前。

似乎心中有什么正在一点点的消逝；

岁月消磨地不是人的肉体，而是精神。

如果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大概是一把钝刀；

它悄悄地，不知不觉地，打磨掉年轻的灵魂中，那些激情与果敢。

习凯雯不在意单元格的颜色，不在意今天几点下班，不在意是否凌晨会被甲方的语音电话叫醒...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她就哭了。

项目经理似乎也吓了一跳，没有再说话，走开了。

习凯雯哭了好久，好像连她自己也搞不清在哭什么；以至于最后，竟然萌生出一种释然与快意交加的感觉。下班前，主管找她谈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一个不懂得自我调节情绪的成年人，是不会有什么成就的。

此时，习凯雯已经重新戴好了那个面具，她又可以平和的微笑了。

“您说的我明白。是这样的，我想休个假，从明天起吧。”

“…你说什么呢？凯雯，你刚来组里不清除我们的惯例。”

新年将至，节前有不少人会休年假；主管们已经盘过了最近的工作量，准备留习凯雯一个人干活，其他人陆陆续续休息一下。

主管有一些诧异，愣了一下随后恢复了慈祥的面貌，解释道：“是这样的，今年上半年组里项目多，大家都很辛苦；之前大概看了下，最近没什么活儿，还是希望你能留在办公室值班的，如果有些临时的小事情，顺手处理一下，大部分时间看看剧，看看综艺嘛。还是很清闲的。”

习凯雯本来不想冷笑的，但是近日心情不佳，实在是没有忍住。

“您这话说的不合理了。上半年我虽然没进咱们这个组，但也没有闲着；年末了，我也想休息休息。”

主管还想再说，刚要开口，习凯雯直接说了下去，没有给她强行“挽留”的余地。

“我知道组里的惯例，让非本地的员工先休假，好早点回家看看。惯例不是法规，不遵循惯例，权当作是我不够懂事吧。下周我会开始休年假，一会儿”

习凯雯说完，跟主管道了别。

不用细想也知道，项目经理背后告了状；那么作为一个“心理素质差”，“不懂得自我调节情绪”的新员工，她在公司考勤系统中选定了休假日期，点击提交。

她翻看着桌角摆放着的新日历。

2020年，又是一个全新的Q1。

另一边，陈秉洋并不觉得这是全新的Q1，似乎时光倒流回到了2019年Q1。

林源又变回了老样子，晚上活动结束后，就一头扎进酒吧、夜店、KTV。

公关团队的总监表示，这活儿不想干了。

跟去年有所不同，林源今年总是让哥们叫些艺术院校在读的女生来；在微信群里发照片，挑挑选选。

陈秉洋自认不是什么道德卫士，却也觉得这种类似“选妃”的行为令人作呕。

不过，公司一向是这样，只要不闹出什么大动静，艺人们和几个“懂事”的小女朋友玩玩闹闹，都是无伤大雅的。

陈秉洋有几次放心不下，跟过去坐了会儿。

灯光晃得林源的脸上忽明忽暗，近来林源瘦了许多，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林源卸了妆，一副白白净净，人畜无害的模样，让人想起他刚出道时的样貌。林源身边坐着个清纯的学生妹，穿了件宽松的卫衣，搭配牛仔裤，外面套了件印有学校名称的黑色羽绒服。

陈秉洋收回了目光，心下了然。其实，学生妹一进门，陈秉洋就察觉到林源的眼睛亮了亮。

看林源这个样子，陈秉洋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台上，他是自己手里的艺人资源，Kevin；台下，他是自己相处多年的好友，跟自己的亲弟弟也差不多。

临走，陈秉洋拍了拍林源的肩膀，林源抬头笑了一下，跟他摆了摆手道别。

陈秉洋想了想，又嘱咐了一句：“早点回，明天的航班别误了。”

学生妹饶有兴致的问道：“哥哥，明天去哪儿呀？”

“去日本，综艺最后一期收官在东京录制。”林源一边倒酒一边答道。

学生妹也举起酒杯，和林源手里的杯子轻轻碰了下。她娇滴滴地说道：“哥哥，带我一起去玩吧！我办了日本3年签，我想去银座逛逛街呢。”

林源没接茬。

陈秉洋走出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没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因为，他也搞不清楚林源究竟怎么一回事，似乎是还没放下，似乎是在装作从未动心过。

从前，林源无论怎么玩，陈秉洋作为经纪人，作为朋友，作为哥哥的身份，都没有担心过；

如今，陈秉洋感到一丝无力。

林源有心了，然后他的心，又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