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晓羽没有想到他们的演出会以大合唱这样波澜壮阔的方式结束，当他无意识的吼完最后一个字，弹奏完最后一个音符，便看到周佩佩第一个站了起来鼓掌，然后所有的领导们都匆忙跟着站了起来，再接着全礼堂的人都站了起来，热烈而隆重的掌声便响彻了整个礼堂。

几千人集体起立的场面实在太壮观了，完全不是他参加过的那些小型音乐节能够媲美的，他注视着台下如林的人群，聆听着礼堂如雷的掌声，整个人晕乎乎的，像是快要飘了起来。

灼热的心跳中，他又看到了周佩佩眼瞳里似乎闪动着泪光，她站在第一排袅袅婷婷，全然不似平常那般仪态翩跹优雅雍容优雅，她鼓掌鼓得用力极啦，害得周围一群早就想要坐下的老同志们跟着卖力鼓掌，于是后面的观众也没办法坐下。

他听到了背后也有掌声和欢呼声，这其中属王欧的叫声最大。还有崔老师和文艺部的女生们她们尖叫着.......夏纱沫的名字，毫无疑问她们已经沦陷为夏纱沫的迷妹。

他这才发现此时此刻整个礼堂的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凝望着台前的夏纱沫，他稍稍转头看向了夏纱沫，才发现点着钻石眼泪的少女正转头凝视着他。她白皙的脸颊飞着霞光，一只手握着吉他，神色颇为忐忑，像是在寻求他的肯定和赞美。

程晓羽微笑着竖起了大拇指，夏纱沫才如释重负的也对他微笑了一下，这笑容沁甜，如夏日的甘泉。

似乎台下的掌声和呼喊对她来说不是肯定和赞美，只有他的答案才是肯定和赞美。

虽然肾腺素和多巴胺、5羟色胺带来快感正在缓缓退潮，但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和满足感笼罩着他。

他从未如此充分的感受到来自舞台的快乐，无论记忆中还是现实，他在舞台，都没有获得过如此巨大的成功，收获如此多的掌声。“那年十八，学校舞会，站着如喽啰！”一直以来他不过是个不那么受到关注的小角色而已。

这一瞬，帝之光破开了漫天乌云，从天空直射下来，将他笼罩，仿佛他就是那个天选之子！

程晓羽依旧有些难以置信，他觉得自己会不会是仍然在那个没有几桌客人的小酒吧，他握着麦克风，唱着无人问津的歌谣。

他有些兴奋，也有些惶恐，因为他曾梦寐以求的成名之路就在眼前，就在脚下。

他清楚。

只要他放肆抄下去。

所有他曾经渴望的，都将蜂拥而至。

多容易........

他心中的悸动在冷却，恍惚中，他怀疑自己是否是自己。

就在程晓羽的思绪在轰然的掌声中陷入了迷茫之际，两位主持人走了台。穿着红色拖地长裙挽着发髻的奉贤女主持人双手提着裙子了楼梯，和他们学校的校草陈嘉俊一起，从舞台边缘向着前方最中央的位置走去。

漂亮的女主持人妆容稍显艳俗，却能看得出来是个非常标志的小美人，她边走边举着话筒语气昂扬的说道：“WOW！复礼高中的节目实在是太精彩了！超乎我们的想象！”

陈嘉俊应和道：“说实话，作为复礼的一员，我也感到惊讶！从来没有想到我们学校还有这么一支优秀的乐队！尤其是主唱夏纱沫！so amazing！”

“那现在我们请三位乐队成员到舞台前面来。”

说完走到中间的女主持人招呼了一下他们三个人，但夏纱沫和陈浩然去没有立刻行动，而是都看向了他。程晓羽撇了下头示意一起，陈浩然才从架子鼓里走出来，夏纱沫也取下了挂在脖子吉他，弯腰放在黄灿灿的木地板。等程晓羽走过来的时候，才小心翼翼的挨着程晓羽，向着舞台的最前面走去。

就在程晓羽和夏纱沫、陈浩然走到台前的时候，背后的红色天鹅绒大幕缓缓拉。他听到了脚步声和说话声，他知道工作人员已经冲了舞台，开始收拾乐器，并为下一场演出做准备。他更近的触及到了台下观众的瞩目，虽然夏纱沫才是焦点，他依然敏锐的察觉到了汇集成光的视线里蕴含着一种力量。

他很难描绘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它掺杂了太多的东西，欲望、金钱和权力，当然，也有感动、希望和崇拜。

总之，程晓羽的感触非常奇妙，非常复杂。

这时两位主持人站在了他们三个人的左右，女主持人还很心机的和陈嘉俊换了下位置，避开了和比她高挑美丽的夏纱沫站在一侧。

“下面我采访一下复礼的三位同学。”女主持人避开了采访最受关注的夏纱沫，而是看向了程晓羽问道，“刚才有听到.......中间的那位同学......”

站在女主持人身旁的陈浩然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她的话，“程晓羽。”

女主持人听到这个名字稍微愣了一下，她飞快的瞥了眼陈嘉俊，立刻就收回视线，脸泛起了很程式化的笑容，“刚才我们有听程晓羽同学介绍你们的乐队，也介绍了主唱夏纱沫和鼓手陈浩然，但是并没有介绍你自己，现在能为观众们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说完主持人就将话筒递到了程晓羽的嘴边，程晓羽没有关注到须臾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小动作，他倾斜着身子，简短的说道：“嗯~我叫程晓羽，来自复礼高三（2）班。”

听到“程晓羽”这个名字，礼堂里的喧闹声大了起来，学生们立刻开始叽叽喳喳的议论了起来，看着程晓羽的目光也变得奇怪。

不过很快，观众们的注意力就被夏纱沫拉走了，陈嘉俊举着话筒问夏纱沫，“夏纱沫同学，你今天的表现真的出乎意料，尤其是第一首歌，用了非常多的戏曲唱法，这是我们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唱法，你是怎么考虑的？”

夏纱沫看都没有看帅气逼人的陈嘉俊，而是看向了程晓羽说道：“这首歌是程晓羽教我唱的，最开始这是一首他妈妈写的RNB曲风的流行歌，但后来他觉得这样唱没有什么特色，于是不停的改，加戏腔，加说唱，还加了很多民族乐器的元素，慢慢的就改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今天能呈现出如此惊艳的效果，都是因为程晓羽的缘故......”

两位主持人同时发出了惊叹，女主持人问道：“第一首《刀马旦》是你的妈妈写的吗？”

程晓羽点头说道：“我母亲在国内的时候是个戏剧演员，曾经在豫园的‘打唱台’演过越剧《虞美人》。后来去了国外，我妈妈以教钢琴为生，因为受到中西方文化的影响，她写了这首《刀马旦》。我在里面穿插了《虞美人》的唱词，也是来自妈妈的灵感。今天在这里唱这首歌，也是对她的缅怀，希望她在天有灵能够听到，希望那个华裔姑娘能够魂归故里.....”

“魂归故里”这个词汇让台下的喧闹声瞬间沉寂了下来，观众们静默了须臾，再次给予了程晓羽真挚的掌声。

程晓羽看到周佩佩已经眼泛泪光，不止是周佩佩，就连身边的夏纱沫也哭了起来，哽咽声大到他想装听不见都不行。尽管他选择《刀马旦》的初衷确实是为了母亲，并不全是为了好解释来源，也的确想要借此悼念母亲。

可没有想到效果实在太炸裂了，这就实在有违他的初衷，看到不少不认识的女生也为之流泪，程晓羽心想女孩子们的感情未免也太充沛了吧？难道这就忘记了我是开车撞人的复礼恶少了么？

他自认脸皮厚，此际却也面颊发烫，心跳如鼓，左右为难。为了维持自己内心深处身为音乐人的底线，他将歌曲的来源推到了已经死去的母亲身，为了将一切合理化，却又变成了卖惨.....反正怎么都是他原来不屑做的事情。

眼见事情有些脱轨，从欢度国庆要变成哀思会，程晓羽脑子嗡嗡作响，连忙半转着身体，抓着已经沉湎进母慈子孝剧情的女主持人的话筒说道：“对于我来说，我们乐队叫做‘再见妈妈’的意义不只是纪念，也是告诉妈妈，我已经长大了，能够好好照顾自己了，希望她在天能够安心。今天在国庆节献这首歌曲，也是表达对祖国的热爱，无论是身在他乡的华夏游子，还是身处祖国怀抱的华夏儿女，下五千年的历史，绵延不绝的传统文化，还有这国家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的根！”他松开话筒，先暗中碰了下陈浩然，回正身体后又拉扯了一下夏纱沫，随后微微鞠躬说道，“谢谢大家！”

夏纱沫和陈浩然也都反应了过来，跟着程晓羽一起鞠躬，这一次的掌声同样震耳欲聋。

程晓羽也没有给两个主持人继续问问题的机会，直接带着夏纱沫和陈浩然钻进了红色大幕。

大幕之外的掌声还未曾停歇，但闪耀的灯光已经被程晓羽隔绝在外。

进入灯光昏黄的后台他才松了口气，左顾右盼，看了看夏纱沫又看了看陈浩然说道：“我的天！我还一直担心怕发挥不好，没想到今天的演出真的炸！尤其是summer......不仅不紧张，发挥的是最好的一次......”

陈浩然点头，“不仅唱得好，吉他节奏也跟了，真是达到了演出级别！”

夏纱沫抬手抚了下心脏，“可能刚开始弄鼓皮的时候已经紧张过了吧！站在话筒前面，什么都忘记了！”

这时王欧和崔媛媛、纪梦芸她们也迎了过来，不仅一群女生眼睛里饱含着泪水，就连王欧也眼眶泛红有些湿润。

程晓羽感动万分的说道：“欧子，没想到你外表粗糙，内心却如此柔软！”

王欧哭丧着脸说道：“你TM想哪里去了？老子是刚才给伤口抹药水的时候疼的.......”